“吃完了?”白大褂的男人一把丢开病历,双手一拍桌面,站起。“你说什么?吃完了?”
素来温文尔雅的面容紧绷着,产生了一丝裂缝。
相对于他的紧张,对面人淡然自若的申请甚至带着一丝轻松,“嗯,你的药很有效,我梦见她了。”
“但是药吃完了。”男人话语一转,蹙起了眉头,“我想要再见她一次,药多开一些。”
“你是疯子吗?纪清淮?”
白大褂的男人再也绷不住,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温柔的神情完全皲裂,“你不想活了也不要砸了我的招牌啊。”
纪清淮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他,“我没有不想活。五年了,我只是想见见她。”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男人的脸上,却不能为他苍白的面容增加半点色彩,青色的血管浮在苍白透明的皮肤上,略微可怖。
骆禹深看了眼,颓然地松开手,重新坐了下来。
他和纪清淮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医学院的天之骄子,本是学院保送到国外读研的留学生,因为母亲突然生病和学费的原因,纪清淮放弃了出国的机会,他独自一人出国深造。
深造完回来之后才知道纪清淮不但结了婚,妻子还因为任务殉职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回来那天再见到纪清淮的场面,男人一脸的胡茬,黑梭梭的一双墨瞳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眼窝深陷下去,青影明显。
他就这么问了他两句话,“怎么样才能惩罚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犯罪者?怎么样才能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除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不管他说什么,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都毫无波澜。
似乎他整个人随着那个姑娘的逝去也跟着死去了。
曾经他以为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遭此横祸之后,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可从他好友嘴巴里不断溜出的“对不起”三字之时,他才了解到旁枝末节。
他为了要治好母亲,为钱妥协,选择了和那个爱他,他却不爱的姑娘在一起。婚后三年,他慢慢地被她所打动,越陷越深,可他不懂爱,没人教过他,他也不明白,亦是不会表达。
在某一天晚上争吵过后,那姑娘气得离家出走,他没想追,毕竟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也是好的,却不想,就因为一个离家出走,他的姑娘丢了性命。
在骆禹深后来见到他的时间里,他都在忏悔,怀着仇恨和悲伤。仿若就算要将他一辈子都埋葬进去也在所不惜。
骆禹深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但像纪清淮这样病入膏肓,实在屈指可数。
可怜吗?说可怜,也不可怜。可恨吗?说可恨,却也不可恨。
得到之时不知珍惜,失去之后才知懊悔。情深而不自知。
头几年,他还可怜那姑娘,对纪清淮同情不起来,而现在,出于私心,他开始对那姑娘产生了怨怪的情绪。
五年了,若不是仇恨拖拽着他,说不定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多讽刺,他作为顶尖的心理犯罪学家和心理医生,却治不好自己老同学的心病。
“药我会开给你,但这种药不能多吃,按照你目前的这个情况,再吃下去,我可以给你买一顶棺材埋了,给你送终。”骆禹深面无表情地写着药单,“如果你想顺利报仇的话,留着你的命追下去。”
说着他顿了顿,“另外,我觉得,如果那个姑娘真的很爱你,见到你这个鬼模样,就算你死了和她一处,她也不一定原谅你。”
对面人的长睫颤了颤,没再说话。
“这些药拿回去,疗程都在说明书里,按时按量吃。”
“还有,尽量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难也要坚持。”
男人拿起桌子上的药单,朝着门口走,一拉开门,一道纤细的身影险些跌了进来。
纪清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人迅速稳住身子,距离过近了还能闻到糖球甜腻腻的香味,想到今天在车内看到的画面,纪清淮眉头微微蹙了蹙。
姑娘笑眯眯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嗨。好巧,纪法医。”
林笙桐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纪清淮,因为原主喜欢骆禹深,一有空就制造各种机会的缘故,故而她循着脑海里的记忆驾轻就熟地摸了过来。
借着门上的小窗看到了里头的纪清淮时,她颇为惊诧,本着好奇的心思,她倚在门口想听听里面人说什么,却不承想什么都还没听到,当事人先出了来,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纪清淮并没有言语。
她尴尬地挠挠头,毕竟偷听并不是一个好的行为,正打算赔礼认错的时候,对方却绕过她,径自走掉了。
哎?
她下意识转身看他离开的背影,他走得并不快,在林笙桐看来,依旧是一如既往有些温吞,可不知为何,她还从他的背影看出了萧索寂寥来。
三年的亲密共处告诉她,此刻的纪清淮心情并不佳。
“林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笙桐回头,她今日的告白对象就这么坐在那儿,笑容温柔得如那三月的春风,搭那一身白大褂,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宛若天使。
好一个仙男。
骆禹深不像纪清淮,不是五官精致,老天爷给饭吃的那一挂的,这人修养好,气质更是好,给人感觉很治愈。或许是跟他良好教养的书香门第和医者世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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