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窈梦里醒来,身上被人盖了张灰色的毛毯,手边一盒还烫的粥。
回到上京半月。
没有想象里的难捱。孟砚白给挂了一个设计总监的职位,空降,手里领三个小组。每天忙得吃饭时间也没有,更没有时间去感怀过去不好的事。
直起身,把桌上被压皱的图稿纸捋平。看几眼,还是不满意,摞一叠收进文件袋里。
背后的毯子顺着动作往左边滑下去。
杜窈反手想去揪住,慢一步,有人先给提起来,罩回肩膀上。
杜窈转头。
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孟砚白笑:“可算来了。今天来取文件,刚一推门就看见有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差点以为公司多压迫员工,过劳死了。”
杜窈挥挥手:“晦气,我也差不多了。”
孟砚白绕到桌边,把文件袋里的图稿取出来翻两下:“这不是也挺好的。”
杜窈瘪嘴:“总觉得差点什么。”
孟砚白笑了笑:“你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
杜窈:“艺术家是有追求的。”
孟砚白眉头跳了下:“得,艺术家。成天憋在办公室里也不是办法,今晚要不要出去接受点艺术熏陶?”
-
车窗浓起重雾。
杜窈拿指节蹭掉一小片,百般聊赖地往外,只能瞧见浓荫匝地,怪石嶙峋,在山路里不知道拐了几圈。
杜窈问:“这就是你说的艺术熏陶?”
“还没到,”孟砚白笑,“有点耐心。”
杜窈小口打个哈欠:“到底是什么荒郊野岭——有这时间我已经去补觉了。”
孟砚白:“上午回家没有歇会?”
杜窈摇头:“去跟模特公司接洽了。”
孟砚白似想到什么:“你最近在找人?”
杜窈略愣:“……对。机场碰见,或许是模特博主一类的。和我们最近推出的子品牌风格契合,如果可能,最好是请他来拍。”
孟砚白若有所思地点头。
杜窈却有些心虚地把头转开——她目的并没有这样公事公办的单纯。
私心,是想见他一面。
便找了快半个月。这样对一位陌生男人的执著,连杜窈也不清楚从何而来。
低头,塞上蓝牙耳机。
挑一首歌,屏幕上却弹出微博的推送。往常杜窈是不会去看的——但标题还是叫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是一位情感博主发起的话题:你和前男友最匪夷所思的相遇情景是什么样的?
下面最高赞的回答:
不是我的故事。
是我姐妹下课回宿舍的路上,碰见一位帅哥,疯狂求我去帮忙要联系方式。
我:这是你上周刚分的前男友啊。
这条被笑了快上千评论。
有人回复:口味还挺专一,不错。
杜窈也笑,要点赞。
便收到朋友江柔的消息:小窈,你要找这个人?
切回聊天页面。
这话前一段是杜窈细致的描述,从手指的戒指款式到苦艾的香水。
杜窈回复:对。
江柔是演员,人脉广。或许能找见。
对面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很久,江柔才发出一条短短的话:可是,这个人,似乎可能大概也许是你的前男友。
杜窈笑容凝固。
切回微博,把刚刚的点赞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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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片刻。
不死心地再问:为什么?
江柔:程哥出差回来和你回国同一天,航班时间也差不多。
杜窈:……谢谢你。
江柔给她回了一张被揪起领子嘤嘤的兔子,表情很欠。
她说:你口味还是这么专一。
杜窈差点把手机砸腿上。
心情抑郁,索性熄屏,闭眼不看了。
铅灰夜色,上京南郊的桐山顶灯火通明,氤氲一层薄薄的霜雾。
车身速度缓下去。
杜窈睁开眼睛,便见一幢构建浑然天成的玻璃屋。
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笔。
近千平占地,坐落桐山半腰,鬼斧神工的技巧,叫这座三层的展馆跟山木石草融作一体。
杜窈没见过这样的,近距离看又着实壮观惊艳,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
嘴里问:“展馆怎么建在这里?”
孟砚白:“有钱烧得吧。”
见她还要往外望,伸手把她拉回来。
“好好坐着。”
“喔。”
杜窈退回车里,伸手整理裙褶。
她身上件绉纱一字领礼服短裙,露出后背半截蝴蝶骨。白皙的肌肤在路灯明明灭灭下,像笼着昏黄的纱,空荡荡的。
孟砚白目光触到,略诧:“纹身呢?”
他记得这里原有一个月食的纹身,独特又少见。
杜窈说:“洗掉了。”
孟砚白只能借看右视镜的空隙,觑见她小半张脸,没什么表情。
便笑:“之前不是还很宝贝这个么?”
山里风大,杜窈的头发被胡乱吹散。好一会,声音也跟着裹进,模模糊糊。
“不喜欢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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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个弯抵达。
一经停门口,就有门童引他们下车,推开厚重的漆油木门,显出内里极简的装潢。
黑与白,铺天盖地。
不多余一件家具,只有展出的一列后现代主义的画挂在墙上。
里头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不算很多,有托举木盘的侍应生穿梭其中。
不像展览,更像宴会开前。
杜窈还未来得及确认,孟砚白便被一位侍应生叫走。步履匆匆,杜窈只好朝他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没有关系。
从左往右,看画。
介绍附得字小,杜窈轻微近视,便凑近了看。没注意拐角有人,当即撞个满怀。
“哎!”
杜窈脚崴一下,疼得吸气。
见对面姑娘手里的盒子掉到地上,摔出一条挂玻璃珠的项链。
怔一下。
再仔细看,细银绳子穿过流沙的珠子。灯光一晃,玻璃珠上一道月牙似的刻痕。
这是——
杜窈下意识想去拣这条项链。
手伸过去,便被人重重地打开:“你干什么?”
对面的姑娘横眉立目地注视她。
见杜窈仰起脸,视线空中一碰。倏地,神色有点迟疑:“你……”
“你好,我是正时的设计师。”杜窈收回空荡的掌心,露出一个没什么意味的笑,“可以问一下,这根项链在哪里买的么?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