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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记事本】
哎呀,这就满足了吗?
……
Ж
他当然是为了他妹妹才自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少年凝望着由繁华夜景渲染而出的瑰丽玻璃窗,神情冷淡而又矜贵,唯独纤长的眼睫垂露着一层若有还无的温柔,就像一头身负重伤、毛发脏污且凌乱的猫,平静地斜睨着死亡蛰伏在他身畔,向他发出急不可耐地喘息。
他的右脸与肩颈处都包裹着绷带和纱布,仅有左眼依旧炯然如故。倒映在平滑晶块中的影子被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侵蚀出斑驳的咬痕,徒留人类在直面不可名状生物之时的孱弱与无助,以及,栖息在那副人皮之下森然可怖的窸窣爬动。
‘……自愿的。’
‘妹妹千万不要被骗了啊。’
‘这个家伙,可是自愿的呀。’
不得不寄生于影子里的斑斓怪物死死地抵着玻璃,仿佛是受到了封印的瓶中恶兽,只能在轻薄且脆弱的人工造物中忍辱偷生,极其不甘地纷纷倾吐着居心叵测的酸言嫉语。
‘可恶。’
‘可恶——’
‘你这个该死的……’
他的唇畔在绷带下拉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如同附生在猛兽身上的人皮操纵着它蓦然笑出了人类般的样貌,于是,生存在晶块中的怪物顿时化为了只会蠕动的卑微死物,而他则在斑斓的怪物之影里侧耳聆听着从那些人皮中翻涌出来的声音。
‘你不会已经感到满足了吧?’
‘你不会这样就满足了吧?’
当然。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他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感到满足。
——我还没有将我的全部都献给她。
操控着猛兽的人皮们冲着斑斓的怪物握紧了他们一虚一实的手心。
司徒锦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性格上的缺陷,纵使他也曾像其他孩子一样天真且懵懂,会抱着嬉戏的态度或好奇的心情将昆虫分尸碾死、将毛绒绒的小鸭子埋入水中意欲让它们马上学会游泳,但是其他孩子——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孩子,即便称不上个个都能在家中呼风唤雨,但也绝不缺乏来自物质层面的享受——他们可不会藏着自己满腔的坏心思悄然接触他们讨厌的事物,然后再以一种……微妙的狂热,将之引入万劫不复的囹圄。
他很少亲自动手。倘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导其他人替他完成目标,他一贯懒得再浪费自己的精力或者力气。尽管并不是什么说一不二的孩子王,可他在同龄人之间向来很有说服力。特别是针对那些喜爱连群结党的领头羊。
比起令他讨厌的事物,也许是他钟爱的那些事物,下场还要愈加悲惨一些。
因为这时他通常会选择亲自动手、亲自承受,亲自迎接那些从他骨子里面肆意流淌出来的狂躁与喜悦。
他以往唯一一次失手,目标正是他的妹妹,而论其失败的理由,则源于他本来认可的朋友。
席远寒偏好那些娇蛮、直率,善良,又软糯、俏皮,最好还敢与他对着干的女孩子。
她们勇敢、独立,积极乐观,擅于付诸温柔与信赖,如同光明,如同春露,是午时的阳光融入树荫下的灿烂与暖软,尚没有遭逢任何真正的灾厄或苦难,的确是最容易博得他人好感的那种理想型。
撇除无知无畏的鲁莽、自卑以致的自傲,以及万事想当然的主观视角,如果再加上清丽而秀致的容貌,袁晓晓姑且也算是与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沾了点边,或有潜力能在未来变成一位十分受人追捧的迷人女性。
……而他的妹妹。
若是他没有在她的成长过程里从中作梗、横加干预,若是她从来就没有像是他这样一名糟糕且病态的哥哥,若是她没有将他视作为学习的目标,甚至一直有意识地追逐着他、下意识地效仿着他……或许,她本来可以成长为那种足以令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人间理想。
毕竟……毕、竟——
小时候的司徒绫,也曾是一个非常擅于付出温柔与信赖的孩子。
少年虚浮且平静的目光忽然定住,转而落向他自己的手心,无尽闪烁着的霓虹借着玻璃里的怪物侵染至他的眼中,令他不禁渐渐松开了指掌中的力度。
他曾经的朋友是个与他截然相反的人,和睦而温暖的家庭给予了对方霸道且纯粹的性格,不似他的每一寸温柔里都浸满了从凉薄中渗出来的毒,如果没有意外,对方恐怕会变成他的妹夫,随着荏苒的时光而逐渐成长为一个看似冷酷且蛮横,实则包容并体贴的人。
也正是这样的人,最不易受到外物的引诱或影响,不在乎外界针对于他的评价,不会随波逐流的附应绝大多数人的想法——除非有人刻意长年累月且不着痕迹的混淆他的判断,令他自以为是他主动发掘了真相。
娇蛮软糯的小女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转变成了一名面目可憎且利欲熏心的女孩子?
他的朋友百思不得其解,而后就任由疑惑变化为习惯和麻木,再将它们一并扫入记忆的角落。既然能与他这种人成为朋友,即便这份友谊中掺杂着再多的表面功夫,但至少有一点,他们绝对志趣相同。席远寒又不是什么正直无私的老实人,更没兴趣成为花花公子或者少女之友。他的朋友情窍未开,纵使那张情弦一度稍有响动,可他既然已经踏上前路,那么被他无意踩入了泥泞里的种子便注定再无萌芽之日。何况……他还跟在那之后,连忙挥舞小锄头将那颗种子给挖了出来,迫不及待地连土带盆搬回了属于他自己家的园子。
他唯一的妹妹,怎么可以栽到别人的手里?
他原以为他讨厌她,于是就操纵其他人欺负她、孤立她;他的朋友看在他的份上自降身份替他出手针对她,不想却在对上她时越渐软化;倘若没有他的再度干预与介入,他的朋友和他的妹妹或许可以成为一对令人称羡的青梅竹马;他们将在两小无猜中长大,成为一对欢喜冤家,最后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谁让席远寒年幼时半是欺负半是袒护的举动几乎适得其反,不仅让他深感冒犯,反而还令他警醒了作为哥哥的自觉?
他仅有的妹妹,怎么能够被其他人欺负、受其他人袒护。
更何况是……无异于霸占般的欺负和袒护——比起那些仅存于言语层面上的羞辱,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欺凌,简直同样令人发笑和作呕。
那是他第一次萌生了真正成为一个哥哥的感觉。
他的妹妹怎么可以生得这样蠢?分明也不怎么喜欢接触那些平日里惯会欺负她的坏小子们,可是依然会因为他们在争凶斗狠中偶尔向她冒出的善意行为而心生信赖……斯德哥尔摩吗?还是说,她压根就是被他们故意做出的假象给迷了眼,虚荣心作祟,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分辨……那群坏小子,起初其实就是在为了和彼此互别苗头,所以才借着她当伐子?他妹妹怎么就蠢到能被那群混小子给唬得团团转的地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妹妹真是什么尊贵的皇亲国戚,打小就能哄得那群小霸王们眉开眼笑,活像是生存于这个圈子里位格超绝的公主——
司徒锦虽是因祖父的区别对待而曾瞧着他妹妹颇不顺眼,但若非席远寒仗着义气擅自插手,他妹妹至多也就是像祖父待他一般,在其他孩子面前多受一些冷待——可席远寒小时候多招人恨啊?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欺负他妹妹倒也还好,保管会有自命不凡的小朋友偏要与他对着干,到时候指不定又是另外一桩锦绣良缘。然而席远寒小时候也不傻,他真想欺负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凭白给自己添堵?那时候,他不光是在明面上欺负他妹妹,还非得憋着坏向其他人宣布唯独他才有资格能够欺负他妹妹,这可不就轻易的捅了马蜂窝?天之骄子视若特殊的玩具,你非要不给碰,我还偏要碰一碰——后来席远寒纵使真的起了袒护他妹妹的心思,事态也已经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这时候,他的袒护本身就是诱使其他人越发变本加厉的导火索——又不是丧心病狂,谁还没点以假乱真的真心?小孩子们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大家说到底都是调皮捣蛋、年轻气盛,也全然不懂什么是痴男怨女、爱恨情愁,又不能丢了天大的面子,于是便只好委屈掉那一点猫哭耗子的慈悲与矫情,或无知无觉、或似懂非懂,一不小心,便差点一起陷下深渊了罢——
原本只是停留在“你揪下小辫子、我偷塞死虫子”就算完事的恶作剧式欺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势态的变化步步升级,一下子演变成了一桩极其恶劣的丑事……一群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孩子,借着一个女孩子的信赖,将她堵在没有大人会经过的角落里,意图扒下她的内裤,就为了围观她的私处究竟能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并依循个人动手的程度从而决出,谁才是他们这群人之中胆气最大的人。
他的妹妹当时什么都不懂。
但是那些男孩子当时真的就什么都不懂吗?
一知半解,也就是懂了一半。
纵使那些全都是七、八九岁的男孩子,性功能尚未发育成熟,但是,就连他这种平时对此类事物十分冷感且不怎么敏锐的人都知道——做为一个有礼貌的乖孩子,异性的身体,是不可以胡乱触摸的。
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
既然那些男孩子与他接受的是类似的教育,那么,他们自然是……不会不懂的。
——然后他便流血了。
小女孩受他保护时含泪瞋眸面露疑惑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平时一直所讨厌的事物在血缘的奇妙牵引下顿时化为了钟爱且珍视的宝物。
——他居然流血了。
司徒锦向来凉薄,绝少动怒,偏偏在这一瞬心绪剧烈起伏,即便他当时亦为他眼前的景象而心存困惑与疑窦,甚至就此暗暗从中留了一些心眼,终是在这之后得知了那群男孩子本来准备在他妹妹身上成就的到底是一桩怎样的龌蹉丑恶之事,但等他从茫然且费解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刚刚还曾试图欺负他妹妹的男孩子们早已被他揍得一哄而散,任他满身伤痕的愣在原地久久未动,目眦欲裂,几乎气到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在狂郁与暴怒中生出了妄想毁灭掉什么的冲动。
他的妹妹……他的妹妹——
同样的,这也是他首次意识到其他男孩子会对他的妹妹产生性别……或者应该说是,性意味上的好奇——他们心怀不轨、不怀好意,包藏祸心——每一个都是威胁,没有一个足以称得上是好东西,全部都是烂到根子里的玩意儿。
而且也正是这么群糟污的玩意儿,居然也敢欺负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
那可是,他唯一且仅有的妹妹。
席远寒凭什么有机会能够喜欢他的妹妹?凭他愚蠢的情商、没有血缘关系的身份,还是他纵然可恶但终会悔改于是便理所应当就能获得释怀或谅解的、存在于那些霸道与傲慢之后的包容和体谅?不,他没有机会。绝、对,不、会、有。毕竟,在很早以前……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将来可能会对他的妹妹存在任何非分之想以前,他就已经决定好了这点。
——和他学着点会有什么不好呢?
娇蛮软糯的女孩子会讨人喜欢?善良俏皮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可爱?
众、心、捧、惨、月……是、不、是、相、当、的、好、玩?
女孩子若是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那就是蠢,或者说,纯粹就是在犯蠢!
司徒锦依循着他的个人喜好将他的妹妹慢慢教养成一副不再轻易惹人疼爱的样子,剔去她的软弱,赋予她尖锐的棘刺,要她学会如何经营自己有限的良善,让她成为一个唯独会在他面前展现娇蛮和软糯的女孩子,令她成长为属于他一个人的无上理想——他将她教养得太过于完美,至少在他眼中无一处不美——那些倔强、脆弱、刚强与任性,市侩而天真,冷漠却执拗,就像一朵疯狂且美丽的花儿,最复杂也最富有生机,最纯粹也最克伐怨欲……他将她栽在他的手心里,任她蛮横且温柔地从他的指尖根生至他的心底。
他的妹妹怎么会不可爱呢?
她正是天下最可爱的啊。
打从司徒锦第一眼见到袁晓晓与席远寒曾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彻底杠上之时,他就清楚他们两家的婚约迟早会有个了结。他的妹妹被他养出了一副不肯再轻易吃亏的脾性,而他本来的朋友则一直在喜好和性格方面从没有做出过什么改变。他们早晚会为了袁晓晓的存在而滋生冲突与矛盾。他的妹妹迟早都会来找他寻求帮助。一切端看他妹妹的心底里究竟在意的是什么……不过,他倒是没有料到她会来得这么早,这恍如天降的幸福回归简直猝不及防到让他不知所措——他隐忍得太久,以至于他从没有想过他会将他隐瞒了许久的秘密完全暴露于她眼前。他突破了他自己设立的底线。他蛊惑她与他媾和。他想也不敢想他的妹妹居然真的愿意接纳他、应许他,同意与他在一起——
‘……果真不敢想?’
精巧而恐怖的人皮环绕在猛兽身边竞相低笑。
王子与灰姑娘已经就位,其他角色尚未亮相,本该成为踏脚石的恶毒女配提前退场,一转身便已投入了究极反派的怀抱。扯着痴情男配皮的幕后黑手如获至宝,全然不顾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颇费周章才得以精心铺设出来的爱情剧目。他情不自禁地主动推开戏幕,妄图探手接住那份近乎从天而降的最高奖章——
‘我真的可以接住她吗?’
‘难道我要任她摔下去吗?’
他要接住她,他必须接住她,可一旦他伸手接住了她,那便是他亲手将她接入了深渊的怀抱。他试图保护她。他害怕她以后会反悔,他害怕她憎恶他,但他更害怕她会在反悔后选择忘记他,并随之将他们种种禁忌而破格的纠缠一律定性为年少轻狂。届时,他一定会发狂。他真的不愿意蠢到发狂。他希望能保护他自己。他也想保护她。愚蠢只会令他将她推得越来越远,他可不想让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变远差,甚至最好也不过是形同陌路。
然而时至如今,莫非他还可以及时的悬崖勒马?
他不可能不接住她。他不能不接住她。无论再如何的寻迹粉饰,他都一直在妄图染指她、伺机玷污她。他喜欢引诱她与他一起沉沦于情与欲。是他教她知晓纵然是她的亲生哥哥也能够侵犯她。他要她占有他、恋慕他,要她将除了亲情之外的情爱也一并投注于他。她的好哥哥爱着她,她的坏哥哥也爱着她。他们爱得不分轩轾,每一次故作温柔或善良的忍让和体谅都像极了以退为进。他自始至终都在逼迫她。他迄今所筹谋乃至计划的一切都是为了令她最在意他。直到他逾越了那条底线。直到他再也没办法说服他自己一点都不希望她能够坠入他织出的情网。直到,他发现——比起那些光明而美好的未来……他的妹妹,不是应该更在意他,才对吗?
对吧?没错吧?这样才对啊?这样才对吧?他居然疏忽了这么严重的错误,简直是原来那套逻辑上最致命的漏洞,他以前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会忽略这么重大的纰漏呀?
幸好现在,他的妹妹最在意的就是他。
……她应该是最在意他的吧?
少年颇有些神经质地抠按着食指肚儿,仿佛时隔一个半月仍然在病房中每天等待着司徒绫造访的人压根不是他,而他半点都没有觉得焦灼或低落,甚至毫不怀疑他妹妹会因为他变丑变残便开始对他暗地里嫌弃得不行。
只是他如今这么弱、这么废,阿绫还会由于愧疚和痛惜而主动骑到他腿上送给他肏吗?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等她真正看清楚他如今的脸,会不会就……彻底改变主意,从此不再愿意与他待在一块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后悔?
司徒锦在对待他妹妹的事情时素来敏锐,只是表面上哪怕端得再怎样四平八稳,暗地里却一贯极易患得患失。他不是傻子,自然也能感受到他妹妹此前对他产生了迷恋,纵使一度心绪复杂,但他本也乐意待她年满十八岁才真正捅破那层属于肉体上的关系。不过有一点确实令他十分费解——为什么他的妹妹会如此介意袁晓晓的存在?倒不是说对方不至于刺激不到他的妹妹。而是,他妹妹的反应委实过于剧烈——许是由于他们的兄妹关系?她怕他不是真的喜欢她?她怕他会移情别恋?她在因他而感到不安?她为什么会认为他待袁晓晓是特别的?那是因为席远寒而造成的心理阴影吗?居然将他和席远寒视作是一丘之貉吗?
他没有预料到司徒绫会向袁晓晓动手,甚至甫一出手,便已称得上心狠手辣。然而,即便是她亲手挑起了元胜漪对袁晓晓的不满,但她又怎么知道元胜漪会在哪天对袁晓晓下哪种手?她为什么能提前设计上矿泉水箱?若非他一直关注着她,借着她留下的痕迹才查到元胜漪和她的那群跟班头上,还是他亲手替她抹平了那些蛛丝马迹,他们早该被席远寒领着警察踢上门来了,远不是现在席、元二人忙着互掐,没空搭理他们兄妹的这般局面。
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的妹妹究竟在什么地方与袁晓晓发生了什么样的矛盾?他的妹妹到底为什么出手如此之重,乃至轻易便直欲毁掉一个人的一生?倘若不是为了席远寒,倘若不是他隐约可以感觉到她对他的日益迷恋中还饱含着一份之于兄长的依恋,倘若他没有瞧出她对他发自内心的欲望和胆怯……他的妹妹如此在意另外一个人,即便对方与他妹妹同为女性,恐怕他也会非常不高兴,反而会认为对方不是个省油的灯,并迅速为之戒备与警惕。
没有人可以危及到他在他妹妹心目中的地位。如果有,那就令对方主动离得他妹妹远点。
——替袁晓晓挡下那波硫酸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一方面,他不能忍受他妹妹在别人身上留下如此严重的标记,光是想象到有人会如此刻骨铭心地惦念着他的妹妹……即便是恨意,他依然会感觉浑身难受。另一方面,他必须阻止他妹妹为了其他人而犯罪,只要一想到他妹妹会出于这样的理由而将目光落到别人身上,他就觉得份外的不适。第叁,假设司徒家成为了整个事件当中的受害者,那么他们的嫌疑自然就会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纵使席远寒或元胜漪他们在事后对此有所起疑,但前有各种巧合因素作为铺垫,后有他这个不幸的存在足以令人心生顾忌,反而比较容易让绝多数人在主观怀疑上他们后,时常陷入自我犹疑。第四,如果真正伤害到了别人,他的妹妹是不是会后悔?她是不是会感到愧疚、痛苦,寝食难安,甚至是忏悔?这可不行。伤害一个人需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他的妹妹不可以这么在意其他人。他不允许。他不希望他妹妹会因为犯罪而受到惩罚,不管那些惩罚是源于律法还是来自道德。假设非要有一个人能在这件事上令她深感惶恐和不安,那么他希望这个人是他……就由他来充当这个人。
谁让他是她的哥哥?
谁让……成为一个受害者,甚至还是因为他妹妹向其他人动手才被意外牵连进来的——或者应该说,若是能够成为一个被妹妹的阴谋所殃及的牺牲品,一个愿意为了妹妹好而宁可牺牲自己也要阻止她做错事的好哥哥……这份风险所回报的收益,远比他现在所付出的代价,还要更宝贵而有价值得多。
正好,他想瞧瞧他妹妹是不是更在意继承人的身份,以及他们祖父留下的遗产;正好,他也需要毁掉与她肖似了八九分的容貌,才有可能真正得到……能与她名正言顺的未来。
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谁让他居然将妹妹养得这么怂,还令她为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而如此的缺失安全感,除非他尽快切实两人的肉体关系,或者干脆变成如今的这副废弱模样,否则,她怕是会一直心怀忐忑,永远也没有爱上他的胆量——既然他的妹妹想要从他这里获得安全感,那么他就给她这份安全感。不管怎么说,若是妹妹发现他是为了她才甘愿变成这副样子的话……这么做的话,妹妹就要爱他了。妹妹……会爱他的。她不会放弃他的……对吗?
霍然造访的叩门声一下便消除了少年漫不着边的空想与神游。
“真稀奇啊,你居然吃了这么大个亏?”
闻言,少年眨了眨眼,转而望向自房门口突兀响起的声源,浑然未觉指腹上被自己抠出来的血渍,反是在见到来人的面貌时慢慢沉下了眸色。他淡淡地道:“真稀奇呀?席远寒曾经令你吃了那么大的亏,让你最后只能一个人灰溜溜地跑出了Z市,没想到才刚满两年,你竟然就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元胜漪有个哥哥,叫做元胜猊,这个名字若取谐音,本有“原胜你”之意。
这家伙与他和席远寒同岁。性格很差。似是兼具着他和席远寒性格上的所有缺点。
假设席远寒的成长历程就像是一只白头海雕,翱翔在天空上的时候看似雄壮而美丽,走在陆地上时却无疑是个傻憨憨,从来不会刻意攻击人类,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多少还有那么点伟光正的形象存在,那么元胜猊就是《狮子王》这部动画片里的刀疤,向来都野心勃勃,而且习惯于弱肉强食,甚至由于家庭背景的洗礼,十分的冷酷无情,几乎达到了足以六亲不认的地步,可谓是所有王子病中的中二战斗机。
这人本来是他专为席远寒和袁晓晓提前预订好了的大魔王,反正元胜猊这头刀疤向来就喜欢找席远寒那只白头傻雕的茬,两人通常王不见王,小时候都没少欺负他妹妹——那桩险些成就在他妹妹身上的丑事就是元胜猊躲在暗里地出谋划策,只不过是哄了其他蠢货替他出面,而他自己倒是有本事也压根没有从中受到什么惩戒——因此,当他妹妹准备将元胜漪变成她的替罪羊时,他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为他妹妹扫干净了全部的首尾,倒不是说元胜漪与元胜猊没有血缘关系就会让他觉得良心不安,毕竟元胜漪从始至终也没少给他妹妹添堵,他也没有因为元胜猊的所作所为而非要元胜漪替她哥哥买单的意思,顶多就是令她落下了些不怎么好听的名声——他只是没想到元胜猊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借着元胜漪出事的由头,竟然已经从国外跑了回来。依照他本来的计划,他总得先把他妹妹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能将这么个污糟的玩意儿给引出来,再送他登上他早便为他们搭好的戏台。
除了元胜猊外,原先参与过那件丑事的其他蠢货不是有心将它彻底烂进自己肚子里,就是没心没肺地完全忘记了还有这档事,毕竟他们最后也没成功不是吗?而且还挨了好几顿胖揍——投鼠忌器之下,为了他妹妹从今往后的名声着想,当时的他也只能抱着他什么都不懂的妹妹,默默地咽下了这个哑巴亏,更让他妹妹尽量模糊了对于这档子事的记忆。而且这事没法捅到明面上。他们这么多人,背后还有元胜猊和他的元家,纵使他在同龄人中还有一些话语权,但是在当时那种孤立无援而他尚且还软弱无力的情形下,他暂时没有办法从他们身上讨到任何便宜。
他当然可以将这件事昭白天下。可是其他几家的长辈们会相信他们兄妹的说法吗?假设其他孩子们再商量着一起说谎,到时会吃亏的,恐怕也只能是他们兄妹……况且,不管那些老狐狸们的内心里到底信不信他们兄妹,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他们都必须选择不信——难不成他们还能为了这称不上确凿的把柄而自我打脸,凭白丢了自己家的脸面,转而以补偿的名义,免费为司徒家奉上各种利益?
若非后来,他一直在借着不同的方式一一回敬那群当初欺负了他妹妹的蠢货,甚至还在自己手段尚且稚嫩时就迫不及待地要令他们再不敢出现在他妹妹面前,他的祖父再怎样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察觉到他对他妹妹的畸恋,还为此不惜将他逐出家门,暗中剥夺了他的继承人身份,又让他妹妹与席远寒匆匆订下婚约。
可惜,倘若他妹妹的订婚对象是元胜猊,或许他还会觉得棘手,最后怕是免不了得在别人面前彻底撕下他这张经营了十多年的无害表皮——可是席远寒?为了对付元胜猊和那群蠢货,纵使席远寒才是令元胜猊冲他妹妹下手的始作俑者,但他依然愿意主动与其维持表面上的友谊。因为元胜猊曾经干得那些混账事,在他并没有触及到席远寒的底线前,后者平时总会礼让他叁分,对方是真心将他视作朋友,还以为是自身的原因才连累他老受元胜猊的炮火波及,他对此心知肚明,而且却之不恭。
司徒锦平静地正视着元胜猊,在发现了对方眼底的轻蔑之后,又暗自评估着对方在这两年间的变化。比原来更沉得住气了啊,竟然没有选择呛回来。他故作难堪地冷下了脸,微微露出些许对方乐于享见的气急败坏,“你是来慰问我的惨状?”
“是啊,”元胜猊爽快地承认道,“我还想知道你会不会因此和席远寒反目成仇?袁晓晓莫非就这么有魅力吗?居然能令你和席远寒纷纷为她折腰?”
少年听出了他言语下的跃跃欲试。
有那么一瞬间,司徒锦几乎准备试图说服元胜猊放弃这份好奇。
袁晓晓已经发现了他对于他妹妹的感情。但这个女孩子又太蠢。而与其擅于付出信赖的性格特征呈反比的是,她一点也不擅长保守秘密。若是放任元胜睨接触袁晓晓,一旦他得到了袁晓晓的信任,后者几乎是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出他对他妹妹所做的事情。他是没什么关系,可元胜猊肯定能从中分辨出他的真正弱点,甚至进而串联出往年来曾发生在他自己与席远寒身上的种种异常。更糟的情况是,他妹妹近来干得事情也有可能兜不住。元胜猊可不是什么讲求证据、会走程序的好货色。但凡他要针对什么人,基本上可谓是毫无底线,伪造证据这种事自然也是信手拈来。惹了元胜漪或许没什么,然而若是有人敢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嫁祸到她头上……那便是侵犯到了元胜猊的地界。
“我不喜欢袁晓晓,只是被教养得比较好而已。”
他微微眯起眼睛,装作满不在乎地向对方说道,“总不能在别人遇到危险时视而不见?”
——既然原来的戏台已经用不上了。
那就再搭个新的,也就罢了。
-
不用担心新出场的角色,哥哥已经想好怎么搞掉他了(x),
他现在完全没心思让其他人在他眼前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