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祎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总是梦见与顾曜在一起的那些年。
相恋的那年,她十六,顾曜要比她大上一岁,俩人都上高一,在同一个班。在一起的契机很简单,青梅竹马的关系,加之一起去了陌生的高中,初中那些混在一起的同学都在别的学校,这时候的俩人突然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强烈的归属感,合情合理地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那叁年倒是很开心快乐,顾曜是典型的白羊男,永远活力四射讲义气,他有一百块,能给初祎一百零一块,永远把最好的给初祎,对初祎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天蝎座的初祎心思其实很细腻敏感,隐约明白这不是因为她是“初祎”,所以顾曜这么好,而是因为只要是顾曜的女朋友,无论是谁,顾曜都会对对方这么好。
这段恋情,除了开心之外,那些年,初祎也很是伤脑筋,不仅因为自己的敏感纤细,还因为顾曜的博爱。顾曜在校外上多种辅导课,有许多校外的朋友,那些朋友里不乏有比初祎漂亮前卫的外校女生。
时至今日,初祎都不清楚顾曜与她在一起的那七年多时间里,到底有没有跟其他姑娘在一起过,顾曜提分手的时候,她问过,但顾曜不答,她转而问顾曜还是不是处男,顾曜考虑了片刻,回答“不是了”。
那一瞬间,初祎死心了,答应分手。
俩人自此形同陌路。确切地说,是初祎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联系。
顾曜那些年一直试图联系她,她愿意重新与他联系,是在她走出分手之伤的一年后,她遇到了第二任男友,一位小她两岁的大四男生。
男生长得高大健硕,可心思却单纯天真,倒是一心一意想在毕业后与初祎领证结婚,只可惜初祎一开始就是因为对方的雄性荷尔蒙太过诱人才与之相恋,论结合,她卑鄙地看不上男孩单纯耿直的基因。
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顾曜带给她的情伤,终于勇于接受另一段恋爱,为表示往事随风,她在父亲生病时,答应了顾曜见面的请求。
2013年
那晚上,她下班回家,给父母做好了饭带去医院,而后又去健身房撸了一小时铁,做了一小时有氧,因为与小男友约好了,她不想爽约。
南方的四月天,夜晨稍凉。在健身房洗好澡,初祎穿了一件柔软香甜的五分袖针织衫,吹得半干的头发还有一点点水汽和特有的香气。她甚至连妆都没上,就这么素面朝天地去见了顾曜。
顾曜在家里外面那条马路上等她,见她的车开到面前,他一愣,很快拉开副驾的门进来。
车里的光线很暗,唯一的光线来源是从挡风玻璃射进来的对车近光灯,以及初祎那白得发光的皮肤。
刚沐浴过后的香气萦绕在车中,一丝一丝窜进顾曜鼻腔里。
俩人静了片刻,顾曜问:“你刚洗完澡?”
“我从健身房出来。”初祎手下的方向盘打了个弯,绕出顾曜家那块区域,“去哪里?”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没有半丝旧情人之间的暧昧与娇嗔。
“去吃哈根达斯。”顾曜笑。
初祎一怔,耳中想起哈根达斯那句广告——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
分开一年多了,不知道顾曜一见面就说去吃哈根达斯是因为有什么含义,亦或是他只是单纯记着初祎喜欢吃哈根达斯。
初祎收起心思,开着车子到最近的一个商场。
下车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去挽走身旁的顾曜的手臂,一伸出手,猛然发觉他们已经分了手,手又涩涩地收了回来。
顾曜给她买了一个朗姆酒口味的雪球,自己吃了一个香草。
俩人一路走回地库,安静地吃着雪糕。车子路过俩人当年的母校,上夜自习的学生们刚下课,围在学校门口买小吃。
“那摊臭豆腐这都多少年了?”顾曜笑道,“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老板。”
“我们毕业多少年,它就有多年……”
顾曜掰着手指算,“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毕业六年了。”
初祎没说话,眼睛专注地看着前面的红灯倒数。
顾曜忽然戳了一下她右脸颊的酒窝,笑嘻嘻地说:”你24我25了,都是老家伙了,时间过得真快。等你64我65,变成俩老头儿老太,还出来吃哈根达斯吗?”
初祎被他逗乐,“到时候怕你孙子孙女第一个不同意。”
“咱们得偷偷出来……”
绿灯亮起,初祎踩下油门,顾曜忽然说:“去买点臭豆腐吧,你不是喜欢吗?”
“可你不是讨厌我吃臭豆腐吗?”
“你喜欢就好。“
初祎一阵恍惚,车子不由自主在前面掉头,在臭豆腐摊位停下的时候,顾曜下去买了两份。
臭味顿时盈满整个车厢,初祎见他皱着眉,忽然想作弄他,就说:”我想吃完再回去。“
“好啊,”顾曜已经一脸想吐,“去你家附近的公园,那边有地方停车。”
……
初祎坐在车里吃臭豆腐的时候,顾曜自顾自地说:“听说你爸病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切除了恶变组织,幸亏没有转移,预后应该会不错。”
“如果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你也可以跟我说……”
“还可以应付,谢谢你的好意。”
说这句话的功夫,初祎手上两份臭豆腐已经吃完了。她扯出湿纸巾擦了擦嘴,降下车窗玻璃散味。
身旁的顾曜一脸想吐的表情已经藏不住,此时还能坚持坐在车里说话,怕是花光了毕生的忍耐力。
初祎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着。
顾曜又说:“我想去X市发展,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你不是在B市吗?”
B市,这是一个让初祎心痛的地方,因为顾曜去了那边,经历了她所不知道的一切,所以他们分手了。
顾曜忽然毫无所谓地笑笑,“B市不好混,想回来了。我老头子打算在X市投资搞项目,派我过去。”
初祎没说话,她的沉默一般代表不愿意。
顾曜也察觉出她的抗拒,没再说去X市的事情,转而问她这一年工作顺不顺利。
初祎只说“挺顺利的”,没再说什么,其实当时她正与已婚男上司暧昧中。
她看了眼公园内散步的人们渐渐少了,便就说:“不早了,回去吧。”
顾曜忽然抱住了她,黑暗中,嘴巴在她耳边和脖颈间胡乱亲着。
初祎没忘自己刚才吃过臭豆腐,静静地说:“我刚吃了臭豆腐……”
话没说完,顾曜的唇就凑上来了,温温柔柔地吻住了她。
俩人抱在一起吻了好久好久,久到初祎的嘴唇都失去了知觉,可还是舍不得放开顾曜。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初祎熟悉的那种清新的薄荷香,那是他习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初祎特别喜欢那个味道,浴室里总放着一瓶,与顾曜异地的那四年,每当想他,就拿起来闻一闻,想象他在吻自己。
“你真的好软好软,我好喜欢抱着你的感觉……祎祎,我还是很喜欢你……”顾曜胡言乱语地吻着初祎,不知所云地说着令初祎恍惚不已的话。
他抱着她,亲着她,手探进她的上衣内揉弄她小巧的乳房,揉着揉着,手机铃声打破这一室的旖旎。
初祎尴尬地推开顾曜,从手扶箱里拿出手机一看,是箫霈打来的。
初祎惊了一惊,按掉声音。
手机还在震动着,屏幕上头赫然写着“箫总”,顾曜瞥了一眼,问:“是你同事?”
“嗯。”
“为什么不接?”初祎不仅不接,而且不想让对方知道她是故意不接,所以只将声音关掉,并未按下拒接。
初祎收起手机,淡淡道:“下班时间不想谈工作的事。”
顾曜不傻,哪个领导会在晚上十一点多给女下属打电话聊工作的事?
这个时间来电话,要么是刚喝过酒趁醉鼓起勇气打骚扰电话,要么是避开了敏感的人,得以拨出时间来打电话。
顾曜这才想起与初祎分开一年多了,对她的感情毫无所知,他鼓起勇气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有了,”初祎抬眸看他,“只是最近打算分手。”
“为什么?”
“我爸病了,我没时间谈恋爱,也没心思。”
顾曜点点头,将初祎拥入怀里,“如果你愿意,可以回我身边,我不需要你花时间和花心思,想在一起了,我们就出来见面,想工作了,就各自忙碌。”
初祎没说话。
顾曜又说:“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婚姻。你知道的,我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我爸他有安排。可我能保证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爱都给你,我们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是没有那张纸……”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初祎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瞬间的自己,心很痛很痛。
在她看来,顾曜比箫霈还要可恶,可恶很多很多……
2017年
初祎再次一阵心痛地醒来。
她想起顾曜四年前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恨不能现在就冲到隔壁房间去一巴掌煽醒他,但她生生忍下了,被甩的时候,她都没做过这么冲动的事,何况是现在。
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应该早晨六点左右。
加拿大那边现在是晚上七点。
初祎起来刷牙洗脸,又到阳台吹了会儿风,待精神好些了后,才回房给箫霈打电话。
箫霈那边应该是在应酬,周围有酒杯相碰的玻璃空灵声。
见初祎罕见地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箫霈下意识就以为她在X市遇到什么麻烦,紧张地问:“Baby,怎么了?”
“没事,”初祎喉咙一紧,“我昨晚梦到你了。“
箫霈在那边笑,“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像现在这样,Baby Baby地喊我……”
“Baby,我爱你。”箫霈在电话那头吻了吻话筒,“我买了明天的机票回Z市,在家里等我。”
“好,”初祎叹了口气,“我也爱你。”
挂上电话,她转身将脸埋入枕头。
顾曜倚在门边看她,单眼皮因为昨晚喝了酒而微微肿胀,声音也干哑得厉害,“早。“
初祎也道了一声“早”,起床打算关上门,却被顾曜一手横住。
“我换衣服,请你回避一下。”她声音是一贯的冷淡。
顾曜将脑袋探进来,笑嘻嘻地说:“刚打电话说话那么温柔,现在跟我说话怎么冷冰冰的。”
初祎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你的衣服我昨晚叫客房服务来收去洗了,你若没有衣服换,看看是否要叫他们送过来?”
“糟糕!”顾曜大喊一声,很快下楼。
初祎嘲讽地笑笑,转身回房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下楼,顾曜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餐厅里喝咖啡,看到她下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说:“法式早餐,过来吃点吧。”
初祎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独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矿泉水拧开喝下,“眼睛肿的话,可以将冰的瓶装矿泉水放在眼皮上滚一滚,很快能消肿。”
“下次记得提醒我,晚上12点后不要喝酒。”
初祎倚在顾曜那侧的桌沿喝水,笑道:“恐怕没有下一次了。”
……
跟着顾曜开完股东大会,将股权结构的事情捋好,初祎当晚就回了Z市。
因为时差关系,箫霈会在明天的早晨到家。
初祎不希望他回去后自己不在家,所以今晚不顾顾曜的再叁挽留,连夜赶回了Z市。
回到公寓,已晚上九点多。她连晚餐都没有吃,泡了个香喷喷的香薰澡,将身上这两日冒出来一点点的腋毛和阴毛剃干净才去睡觉。
许是因为一路都在想着箫霈回来的事情,她晚上竟然真的梦见了箫霈。
还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梦见自己跟箫霈第一次接吻,是他们到泰国出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