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那厢走出院子,身后紧紧跟着一条毛发油亮蓬松的大黑狗。
一路上惹得行人侧目,显然有些害怕那大黑狗又不敢上前呵斥萧御将狗带走,毕竟其他人都直觉这个瘦高阴冷的男人看起来很危险。
萧御走到沉家糕点铺子门前站定,没多久就有一个长相憨厚耿直的伙计大着胆子上前来问:“这位……客官可是想要什么?”
萧御语气疏离又淡然有礼地开口:“我要坐楼上靠窗的位置,麻烦将每样点心点一份送来。”
伙计咽了口口水,指着男人身后那大黑狗问:“这……”
萧御说:“我会负责带着它。”
伙计拒绝的话在萧御那黑沉阴鸷的眼神下没能说出口,只是暗地庆幸,还好楼上现在没人!
当萧御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从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沉卿芸他们所在的院落的屋顶。
那大黑狗摇着尾巴要凑近扒拉萧御的腿。
萧御冷眼扫过那毛躁的生物,有些不耐地伸手随意拍了拍它的狗头,语气隐含不虞地道:“要吃就老实点。”
“呜!”那黑狗似乎果真听得懂话一般小声呜叫,两只厚实的前爪乖巧地跺了跺,坐在萧御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手!
萧御一手随意拿着一枚点心喂狗,一面耳朵忽然动了动。
那大黑狗也忽然动了动脑袋。
萧御一面继续喂狗,眼皮都不抬漠然出声:“何事?”
“肖忠传来的消息,关于昨日皇上召见沉家沉覃的事。”一道隐在暗处的身影响起嘶哑的声音快速道。
“呵,新皇帝不蠢自然就会有动作。”萧御说着向后倚靠在窗边,左脚抬起架在右腿上,将手上的残渣拍了拍,然后右手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蜜色扳指转了转。
“是,姜皇后的状态时好时不好,皇上想必会派人暗中寻找解药……”暗侍声音有些迟疑。
萧御眯了眯眸子,冷声嗤道:“自然,作为皇帝如何能将巫蛊搬到明面上,只是此番亦是白费功夫。”
“呵,不过想来他必然会很‘高兴’见到我了。”萧御指尖点了点扳指。
暗侍微微躬身,就听那堡中称作无面煞的“前督主”语气戏谑冷冷道:“东西厂暂时被停下来了,让肖忠不用过于紧张,而且找上门的不一定是坏事。”
“是,属下明白!”暗侍道,他又似乎弯了弯腰低头说,“堡中有人传您退隐的事……”
萧御黑眸斜晲过去,双腿交换着迭起,姿态闲适,幽幽道:“嗯,也是,新一年了,堡中有人若有本事想法可以提申竞位了。”
暗侍头埋得更低了些,忽然感觉周身一冷,忐忑嘶哑地说:“属下,明白!”他眼角余光能看见萧御腿边蹲着的那只黑色大狗原本摇摆的尾巴也顿住不摇了,还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听过的关于无面煞的传言——无面煞曾经与狼群在山中相安无事地相处过长达三个月,并且狼群里的狼王都以他为尊,将其视为同类,而有人因此冒闯被狼群活生生咬死……诸如此类,其训过许多野物猛兽,那些畜生在他面前完全温驯得没有危害一般……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暗侍还是觉得自己安全第一,老实办事才是。
*
沉卿芸和沉覃姐弟二人在厅中说了许久的话,沉卿芸得知弟弟上京前将家中的几亩良田写了契书暂存在云二叔名下收成除去请人种收的部分其余都留给云婶子他们,且锦安村中的沉家宅子和镇上的铺子也拜托了云婶子照看,并且在云二叔他们的提醒下将较为重要的契书都收存妥当了。
沉卿芸听得羞愧不已,自己那时意气离开了锦安这些事情都劳累云二叔和婶子了,又感怀弟弟如今行事稳当老成,如此理解原谅自己。
沉覃说着其实也有几分骄傲,他感觉自己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得起支撑他和姐姐的家了。
“姐姐,我如今在京学得老师夫子的赏识教导,我定会好好进学做个大官保护你!”沉覃说。
沉卿芸感动不已。
“所以,姐姐,可以不用害怕那个人,离开他我也能养家的!”沉覃终于说出口了。
沉卿芸愣住,旋即也是明白弟弟的用意,但是她很早之前就已经想明白了,尤其是在须么寨的那段时日,寨中的年轻女子们完全与大部分女子不一样,她们对待自己的情郎柔情蜜意时热情爽朗,若是不高兴了也完全不会有诸多顾及。
沉卿芸想是这样想却也有些犹豫说出口,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表情愈发柔和,她拉住弟弟的手说:“姐姐明白小覃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小覃的顾虑,只是……”
“不管最后小覃是否能理解接受他,姐姐都希望小覃能认真和大人相处之后再说。”沉卿芸温柔又坚定地望着沉覃,“萧御确实不被世俗所认同,但是我所了解和知道的他也只是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有些坏毛病的普通人罢了。”
“可!他是个……太监!”沉覃胀红了脸,似乎难以在姐姐面前启齿。
沉卿芸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呀……”
沉覃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都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适合姐姐一个女子听,便也是憋得难受。姐姐定是被那个萧御伪装的景象骗得太深了!
沉卿芸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偏过头哄小孩一样地说:“小覃生气了吗?我给你做你爱吃的香酥肉和糟排骨好不好?”
沉覃没法对姐姐发作,只是郁闷地扭过脑袋。
沉卿芸也知道弟弟一时很难接受,为了不继续这个话题她果断溜去了厨房找沐辛去了!
于是沉覃一个人在厅中坐着生闷气,他不气姐姐,他完全觉得就是萧御那个混蛋的原因。
而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院门从外面打开来。
是一身灰蓝色云雷暗纹交领长衫的萧御,他手上还拎着一大捆油纸包裹,脚边还跟着一条大黑狗。
沉覃见了立时站了起来,神色复杂戒备。
萧御漫步走进厅中,将油纸包裹放下后,转头望向排斥着自己的少年,淡然说:“我希望你没有让芸儿为难。”
沉覃颇觉冒犯,尤其是听到他对姐姐的称呼如此亲昵,少年立时绷不住,难以置信地粗声道:“荒唐!你少惺惺作态了,当初若不是你装模作样,我才不会让你进家门一步。”
萧御不虞地微蹙长眉,眼神锐利地望着沉覃,右手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蜜色扳指,嗓音烟哑沉声:“哼,芸儿于我万分珍重。你不满我亦是情理之中,此乃你我纠葛,你大可以想方设法让我离开消失。”
萧御长得高站在沉覃面前故意略垂眸看着他,加之言辞举止一时间让沉覃又是气愤觉得萧御怎么好意思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又是转念一想竟然觉得这该死的混蛋说得好有道理!
“哼!你这家伙才是,莫要想着利用姐姐的心软!”沉覃才不会让姐姐伤心,他定要拯救姐姐脱离这个混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