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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槿进了后殿,看到那人,阔别时日太久,宛若沧海桑田,他走过来,走了千年万年之久,才抱她入怀。
    离恨重重,心绪凄迷愁苦,再相逢已恍若隔世。良久,云槿抬头含泪道:“夫君,我们的孩子没有了……”秦暄明落泪,轻抚着她的眉眼,她消瘦了许多。那日弃她而去,实在无可奈何,这么久了,他留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失子之痛,痛到他无法原谅自己。他哽咽道:“云儿,是我对不起你……”
    云槿摇头,说道:“我知夫君苦衷,那小郡主仗义相救,你岂可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行人枉送性命?”她如此体恤,他心里更加难受。他紧紧拥着她,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爱,得她为妻,此生无憾。
    他知赵鸣飞虽是狠厉无情,却终不会伤了云槿性命。赵鸣飞一直以为他死了,他如今再出现,只怕累及云槿性命。可她是他的妻子,焉有弃之不顾之理?
    他知云槿心性,即便这宫里赵锦衣玉食,美阁高楼,她一定不快乐。
    分别的这些时日,人生实在荒凉难耐。
    她纤瘦了许多,他着实心疼。他轻声问道:“云儿,你怕不怕?”云槿摇头,柔声道:“夫君,我们若是逃不出去,到不了江南了,就一起死,也好过生生分离。”
    他抱着她,两人静静依偎,胜过千言万语。云槿只觉得心安定下来了,梦里思君千百遍,毕生渴求的温暖都在他的怀抱里。她突然想到那红衣灿然的小郡主,便问道:“夫君,那……那个北戎小郡主呢?”
    秦暄明神色沉郁,说道:“我送她回北戎了,她去了……”
    那晚城门已闭,秦暄明带苏敏郡主等人潜去了太子府。太子府的护卫都还在,众人竭力把守太子府,护太子妃周全。赵千霖只是派人围着,并没有强行攻入,他们不知太子府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秦暄明进府后见到了太子妃白氏,白乐筱见秦暄明面色青黑,知他中了毒,取出西川的回生丸救了他。
    那时西川要迎嫡公主回去,赵千霖拖着不放人,想借机和西川谈条件。太子煜已不在人世,白乐筱早已心如死灰。她送了秦暄明等人出城,见了西川亲人,又潜回府里,遣散了太子府众人,便自刎殉情了。西川得知九王子之死另有蹊跷,又以赵千霖逼死公主之事相挟,迟迟不肯退去。
    秦暄明送苏敏郡主到了一处安全地方,留了地图给她,就悄然离去了。他返回京都,混迹在军中,窃听到几个将领的谈话,才知赵千霖想杀了苏敏郡主嫁祸给西川,引西川和北戎刀剑相向,坐收渔翁之利。
    他匆忙返回寻北戎一行人,发现他们已遭不测。他循着踪迹,找到了苏敏郡主和她的几个贴身侍女,她们都受了伤。秦暄明无奈,带她们去了锦城投奔叶家。
    叶陵回京取印玺,探虚实,却失手被捕。玉娴嫁于赵鸣飞为妃之事传到锦城,人心大动。统共三万人马,谎称十万,城内人心不齐,又被赵鸣飞带人搅局,就彻底散了。锦城大乱时,本已走了三天的苏敏郡主去而复返,她们赶来相救却误进赵鸣飞的陷阱。侍女们忠心护主,都折损在大捕杀里了。
    秦暄明赶到救了苏敏郡主上来,他们突围时,在林中遭到万箭齐发,她默默替秦暄明挡了一箭。那箭上都喂了剧毒,秦暄明发现她中箭时,已经无救了。
    天色熹微,冷风吹的马儿慢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怀里的人已经毒发吐血。她偎在他怀里,还是一派天真神色,她说道:“你们东齐一点儿也不好玩,你带我回北戎吧。”
    来时是一群活泼爱玩的姑娘们,不过数日,全部遇难。看着昔日神采奕奕的小郡主,嘴角有血,游丝一缕,秦暄明心痛难当。
    她解下腰间的音石彩链放进他的手心,静静地看着他道:“我好羡慕云槿公主,你说要娶她为妻,她就是你的妻子了,你一直没说过要娶我,可我一直想嫁给你,别忘了我,好吗?”
    他哭了,天地茫茫然,他无可奈何。
    她手心里有他的眼泪,温热的,那是为她而流的。她知道他们东齐有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伤心了,为她伤心,那他就不会忘记她了,她笑了,他的怀抱让她不再害怕死亡了。
    她又想到北戎的那个夜晚,她穿着红色的衣裙,赤着脚在铺满鲜花的地上跳舞。她腰间彩色的音石轻碰着,清脆悦耳,她跳得很开心,因为她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阿娘常说,年少时候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很可能会抱憾终身。可她不后悔,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他不是北戎人,他温润得像一块美玉。他一笑,她就认定他了。她说:“你姓苏,我也姓苏吧,我去告诉大伯父,我以后就叫苏敏郡主!”
    可为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呢?要是她比那个云槿公主更早遇到他多好啊,他就不会离开北戎了。他走的那日天色阴沉眼看要下大雨,可他还是要走。他们在昙溪边上分别,他只教她快回去,别淋了雨了。
    她有一句话想说,直到他走远了,她才高声喊了出来,她叫道:“要是那个云槿公主对你不好,你再回来找我啊!”
    可是那个云槿公主肯定对他很好,她不用想也知道,他那么好的人,喜欢的女子必定也是好的。
    她越来越觉得冷,他的泪落在脸上灼热,她最后说了一句,“你要好好活着......”
    风声呜咽,枯叶纷飞,天地萧瑟间,那个一向洒脱自在的公子哭出了声。
    秦暄明带苏敏郡主回了北戎,把她葬在了昙溪边上。那昙溪边上衰草粘天,只有溪水清冽如故。他一路走来,下了大雨,又落了雪,他走过北戎的昙溪、都江的酒馆、柴郡的别院……满目苍夷,故人不再。
    云槿还在京都,他若不来寻她,活着也是无味。他若死前不再见她,死后也难过奈何桥,因为他不忍心饮了孟婆汤,就此忘却这一世的情缘。
    他们在江南初遇,又在宫中再见,想来缘分匪浅。他还记得那年在宫中,有一个小宫女躲在山石后面哭,说是家中娘亲生病,却无钱医治。云槿褪下手上的镯子给了她,小宫女仰面问道:“姐姐,你是谁啊,为什么帮我?”
    云槿答道:“我是毓秀宫的宫女涓儿,听到你说你娘亲生病了,没钱买药,你哭了半天了......这镯子稀疏平常,但也值些许银两,且不会引人注意,你拿它出宫换钱救你娘亲吧。”
    那小宫女感激涕零,最后感叹道:“姐姐你好美啊!”云槿莞尔一笑,这一幕都被他看在眼里,两人的问答他都听得清楚。云儿小时候就是天真无邪的心性,即便在宫里受尽了委屈,她还是温和善良。她外表冷淡,骨子里还是那个顽皮可爱的云儿,他见她在御花园里和宫女玩笑,见她爬到毓秀宫楼顶,见她在御湖边上折花戴在头上.......她清丽可爱的模样慢慢走进梦里,让他思之朝暮。
    他并非不知她和赵鸣飞之事,可那赵鸣飞行事莽撞无礼,得罪了不少人,云槿温和心软,二人日久必生嫌隙。且江山可以相让,土地可以割让,心爱之人,不能退让半分。他去北戎,订盟约,求娶云槿,此生不悔。
    执子之手,永以为好,只是浮生欢娱少。
    赵鸣飞必不会放了他们。他的心忧没有说,一个眼神,云槿会意。她说道:“夫君,我知你心意,也要你知我心意,你我此生能结为夫妻,想来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云儿此生,得此夫郎已心满意足。上天要我们活着,咱们就白头偕老,上天要绝我们夫妇生路,咱们生死相随。”
    她一番话说得他感动不已,他已经丢下她这么久了,岂可再犹豫胆怯?他抵着她的额头,彼此心心相印,他承诺道:“好,云儿,咱们生死不离。”
    云槿进了后殿,久久未出,采儿知道后殿有人。她本是霈园的侍女,得玉娴相救,此生决意奉玉娴为主,忠贞不二。她知道那晚闹刺时,有人进了紫宸殿。从那天起,玉娴心情大好,一大早就去梅园收集雪水泡茶。
    想来,自己的主子从来不把皇上放心上,不只是亡国之恨,也是因着那个人的缘故。
    可她已经在宫里了,终究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了。那司马懳如此胆大妄为,推她滚下台阶,又在汤药里做手脚,不过是瞧着皇上不在意玉娴。她掌管六宫,前朝又有权势倾天的父兄,有司马懳在,即便是玉娴不争宠,她也难独善其身。
    采儿暗暗为自己的主子忧心,却见玉娴已经做好了茶食,吩咐采儿送去熙泉殿。皇上从未踏足紫宸殿,素日也只宠着司马懳。采儿为难道:“娘娘,咱们这么突兀地送茶水,只怕皇上不会喝。”
    玉娴轻笑,拿了花剪打理起殿中的盆栽来,那株红梅近日才开,点点红萼,如美人初染红妆。
    “毓秀宫又远又冷,重华宫虽好,可去了这么多天,陛下也该腻了。”她将花枝细细地裁剪好,花如美人面,她觉得今日的紫宸殿才是最美的。
    赵鸣飞听宫人说云槿从紫宸殿出来,独自回了毓秀宫,跟着她的宫女都没找到她,差点儿进不了毓秀宫了。她去了毓秀宫后,只留了两个婢女,白日里也将毓秀宫的大门紧闭着,拒人千里的事情都被她做足了。
    紫宸殿送来的茶食满殿飘香,那茶香味琴音一般轻轻柔柔袅袅。
    他知玉娴那个小丫头心计甚过云槿,这茶食绝不是今日才想到送来熙泉殿的。玉娴进宫那日,他是见过她的,他问:“恨我吗?”那小丫头神色平静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我何苦为难自己。你要我做皇后,我做便是了。只要你应允我一件事,关于紫宸殿一干事宜,我要自己做主。”
    她把一切看得太平淡,如此聪慧冷静的女子,或许真可压制司马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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