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昨日热烈的气氛和簇拥的人群,此刻放眼望去却不见任何会活动的物体,只有我那孤零零的影子,霸佔着整个新叶大学的球场。
「是说……不是要练球吗?怎么没人?」
四处张望的我,没见到任何系排的学长或同届新生。
「是大家都迟到吗?不然再等五分鐘吧。」
自言自语完的我便原地盘腿坐下,开始拉起自己的脚筋。
下一秒,另一个影子重叠在我的影子上头,我意识到后方有气息靠近。
「哦,有人来啦,是谁呢……」
当我转头过去确认时,却见到庄绘侧身对着我,右手臂往后高举,摆出准备扣球的姿势,但手上却没有拿任何东西。
「呃……庄绘,你干嘛?」
当我正在纳闷眼前这位运动笨蛋匪夷所思的举动时,视线上方有个小黑点正在接近……不如说,正在从高空垂直往下掉,坐落于我和庄绘中间的位置。
「什么东西……排球?」
由于阳光过于刺眼的关係,直到这个小黑点变成黑点,再变成大黑点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不是排球,而是一颗铁球。
「怎么会有铁球从天上掉下来!?庄绘,你有看到吗?喂,我说庄绘,你有听见我说……」
当我将视线从铁球转到庄绘脸上时,却发现庄绘眼神直直盯着我,露出有点狰狞的表情。
「呃…………庄绘?」
当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时,只见铁球掉落到庄绘头顶前方,接着庄绘的手臂快速往下挥,应该说……扣球。
「碰!」的一声巨响,铁球快速穿过我的脸颊左侧,一半的球体直接陷入了我左后方的球场地板里,伴随着烟雾,溅起的瓦砾四散喷飞。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情况,想要釐清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只见庄绘冷冷的吐了一句:「呿,没打中吗?」
我转头回去看着庄绘,发现他方才击中铁球的右手毫发无伤。
「喂……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没打中啊?」
我的情绪开始陷入惊慌,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天色突然变暗。
准确来说,原本被太阳照耀而明亮的大地,却多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影子,多到几乎要盖住整片大地。
我抬头一望,发现那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影子的来由,是自空中纷纷落下的无数颗不规则大小的铁球所组成,如同流星雨一般。
「这样……应该就打得中了吧……」
「开……开什么玩笑!」
我开始拔腿狂奔,铁球开始在我身旁疯狂的坠落,不断扬起尘烟和瓦砾,我左闪右躲的避开这些一旦被砸到铁定出人命的玩意将近一分鐘的时间。
不晓得是不是平时有运动的关係,出乎意料的我竟闪躲掉了全数的攻击。
「呼……呼……呼哈……呼哈哈……」
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我,边喘气边露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接着转头朝着庄绘看去。
只见庄绘的表情比刚才变得更加狰狞,眉头和嘴角变得扭曲,眼睛则睁得一大一小,咬牙切齿的死盯着我。
然后,天色再度变暗,只是这次带点暗红色光辉。
地面的影子不再是由许多圆形影子构成的噁心形状,而是一整片没有任何空隙,而且不着边际的大黑影。
我再度抬头仰望,发现超出我能想像的特大球体正在快速接近地表。
仔细一看,球体表面坑坑疤疤……或者该说是遍佈着大小不一的陨石坑,而且就像在动画中见到的血月一样,散发着不详的血红色光芒……
「这……这根本就是月球吧!搞什么鬼啊!」
此时我的胳臂从后方被两隻粗壮的手臂架住,完全无法逃脱。
「喂……喂喂喂!庄绘!放开我!」
只见庄绘纹丝不动的佇在原地,不管我如何奋力挣扎都摆脱不了。。
「好了……这下应该就打得中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眼前的暗红血月消失无踪,胳臂被紧紧束缚住的力道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自臀部和大腿传来的柔软触感。
「咦……?」
再仔细一看,周遭场景已不再是新叶大学的球场,而是那令人安心且熟悉的房间景致,我的手正紧紧抓着棉被。
「原来是做梦啊……」
我轻摸了我的右眼上方,接近眉毛的位置。
「……痛。」
昨天比赛受的伤,幸好没有造成太深的伤口,不过硬去碰的话还是会痛。
会做这场莫名其妙的梦大概是拜它所赐。
拜託别再做第二次了,对心脏真的不好,场景实在有够逼真。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接着伸手往床旁边的柜子上方摸索,下意识想要寻找某样东西,不过手指却没有传来熟悉形状的触觉。
「啊……对哦。」
平时放在柜子上方的眼镜,已经于昨日葬身球场。
幸好我总是习惯事前做好最坏情况的设想,以防意外发生时惊慌失措,像备用眼镜这种事当然…………没有准备。
「惨了……我也没有隐形眼镜……」
对于轻度近视的人而言,不戴眼镜这种小事大概还能正常生活。
但如果是像我这种近视六百度加散光三百度的偏重度患者,可能发生出门被路边石头绊倒,看不清便利商店的咖啡价目表之类的情况。
更严重一点,或许还会把牙膏当成洗面乳来使用,满脸薄荷味。
生活之于眼镜的重要性,等同大号之于卫生纸,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那该怎么办呢……再买一副眼镜吗?」
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上午十一点二十分整。
「哇……已经这么晚了。」
看来是昨天比赛造成的身体负担,以及因为伤病不需要早起练球的放松感,让我一路睡到快中午的时间。
不过既然快中午了,代表…………好,出门吧!
我从床上爬起,走进浴室,一边注意不要把牙膏当成洗面乳,一边完成盥洗,接着换上外出衣着,打开房门迎接和煦的阳光。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场大雨的关係,让人感觉夏天的气息已逐渐消散,微风中参杂着些微凉意,已经有了秋天的感觉。
全球暖化的现今,四季的界线正在逐渐模糊,春季和秋季这种气候宜人的时节已经越来越难感受到,要不很热,要不就很冷,真是令人担忧。
突然关心起地球的未来的我,在关上门前再度检查一遍是否有将电灯及电器关闭,以免可爱的北极熊溺毙。
确认避免额外的电费开销……更正,确认北极熊安然无恙后,我便动身前往方才恶梦的参考场景──新叶大学排球场。
***
「吶,庄绘,如果排球肇事者不承认那是他刻意为之,那这样责任要归咎在谁身上?就像杀人犯被判定有精神疾病,因此最后被无罪释放一样。」
「我怎么知道!」
「咦?你之前没遇过类似的情况吗?有人在球场上受伤,然后加害者一直强调他不是故意的,所以医疗费变成要受害者全部自行负担。」
「没有遇过啦~~你把人类想得太坏了吧!」
「才没有哦,不觉得这种情况其实很容易发生吗?」
「怎样啦?昨天那个法律系8号想要撇清责任吗?我觉得很难哦,毕竟在场目击者超级多的耶~~」
「不是啦,我只是刚好想到这个问题而已,如果你不知道就算了。」
「哦……随便啦~~反正你快点啦~~我想吃饭啦!」
「不要急啦,我才刚开始挑而已。」
「才没有!你已经看同一区至少二十分鐘了!」
「不要这样,我又看不清楚……只能一个一个拿起来比啊。」
说完我便拿起了某一款白银色金属圆框眼镜仔细端详。
此刻我和庄绘正在景美捷运站附近,号称能二十分鐘取货的owndas眼镜行内挑选眼镜,时间大约中午十二点半。
约莫半小时前,我前往新叶大学排球场,如期遇到了刚练完球正准备回家的庄绘,顺理成章的用「待会一起吃午餐吧」的理由将他带来眼镜行陪我一起完成今日的必要任务。
「嗯……看起来有点老。」
「唉~」
我拿下白银色眼镜,换上另一副木框条纹的款式。
「嗯……看起来太像小朋友。」
「唉~~」
我拿下木框条纹眼镜,再换上另一副没有镜框的款式。
「嗯……看不习惯,而且边边很容易刮伤吧。」
「唉~~~」
「怎样啦?你很吵耶?不然你推荐一个啊。」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戴哪种款式的~~」
我旁边这位没耐心的男士,从刚才就一直叹息和发牢骚,将双手抬高摆在后脑勺,一副「是还要多久」的态度,原因貌似是我没有事先告知在吃饭前有一个行程要走。
「你就看哪个觉得戴起来不会奇怪的拿给我看看嘛,我这样一直弯腰看很辛苦耶。」
「随便挑一个就好啦!哪有人练完球不让人先吃饭休息的啊~~肚子很饿耶。」
「我也想赶快吃饭啊,但是我需要先让视线清晰起来嘛。唉,好啦~~待会中餐我请客啦,你赶快帮忙挑。」
虽然才刚练完球就把他抓来陪我挑眼镜挺不好意思,但我也很想赶快吃中餐啊,我可是连早餐都还没吃耶?因为自然醒的关係。
「吶,这个!」
庄绘一听到中餐不用钱,就收敛起那颓废的态度马上献上一支参考范本。
「呃……这我刚刚试过了。」
「那这个!」
「这个太花俏了吧?你当我国中生啊!」
「那……这个?」
「不要!红色是什么鬼。」
「齁你很卢耶!不然这个啦!」
「这是老阿嬤在戴的!你是不是在给我随机挑选啊!」
就这样,这场闹剧大概持续了十分鐘,我们才走出店内。
总共花费了半小时的时间挑选,结果最后买了跟我原本那支相同款式的黑粗框眼镜……算了,反正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是徒劳无功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