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异象,惊雷滚滚。殿内无数的大臣和御前侍卫将他团团围住,他抱着怀里的人靠在背后的金銮座脚上,心痛,疲累,悔恨,种种情绪变着法的冲他袭来,消磨着他本就快要溃散的元神。
“呵。”他眼神飘忽地看着面前大臣的一片袍角,突然笑了一声。
费尽心思,耗尽心神,自以为摆平了一切毫无疏漏,却毁在了几个凡人身上。
他只是想让阿识在此生余下的时光中过上些好日子,这该死的天道却不许。
是他错了,他本不该轻易离开阿识。
他应该死缠烂打在她身边的,明明有的是办法消去她全部的记忆,代替水生泽在她心里的位置。
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结局呢?
阿识,我还没有问你,其实我一直想问,却因心虚而不敢开口。
若是那天,我未曾失信,在阿泽身死之际便赶去人间接你,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你会不会只经历短暂的心痛,却高兴于我的失而复得,继而埋在我怀里哭泣?
阿识,我原本可以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盛国国君流出的血逐渐蔓延至脚下,他强撑着起身,抱着阿识换了个地方坐着。
与此同时,天上帝星陨落,乱成了一团。
天君又一掌拍碎了玉案,命一众神即刻将獐麓泽光拘回天界,老君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旁叹气。
冥界阎王急急带了辛阿识的神魂上九重天,老君百无聊赖地卜一卦,惊觉此事竟还有变数。
忽而九重天上震仙钟响,天象又变,丽日霞光庄严肃穆,竟是真正被孕化的刑狱司主神归位。
“天君。”老君急忙嫌命长地插话,“既是主神归位,此事不可不问刑狱司的意思。”
说话间,已是怀抱着辛阿识尸体的神君被带上天。
他看了眼神色晦暗的天君,又察觉阎王身上拘着阿识的神魂,直直走到他跟前,随便找了块地方抱着怀里的人坐下。
天君厌恨一切无法被他攥在掌心里的事物,他看着獐麓泽光,无法弄死他,但想要折磨他的心更盛。
凌霄殿外仙铃阵阵,十八位手持各式仪仗的仙侍鱼贯而入,为归位的刑狱司主神引路至天君面前。
新神名叫未姜,是个历经十世贱命才终得正果的女人。
分外诡异的气氛下,天君与她寒暄了一番,请她落座断案。
“此事倒不难。”未姜落座,接着对天君缓缓道,“凡人自归其位,历经轮回,玄穹真君动摇凡间命脉,便着他下凡,恢复人间秩序。”
“只是这么简单?”天君不经意地问,面上却阴晴不定。
“秉天君,自古天界行事,力求秩序之稳,各归其位乃是上策,若帝星陨落无法归其位,则应由罪过之人补上。”
“此外……”刑狱司主神缓了缓又道,“此凡人命盘中有十世贱命,各归其位,不过是让她重历世间之苦。”
话毕,天君笑了,“可她的命盘和玄穹相缠。”
未姜看了眼抱着辛阿识坐在大殿里的人,平稳地看向天君道:“回天君,那又如何呢?”
“呵。”天君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她是贱命,又与獐麓泽光相缠,许是能在凡间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笑道:“未姜真君为刑狱司主神,此案本该交由真君主理。”
未姜回了声是,指挥着手下的人将一神一人带回刑狱司。
四重天上,獐麓泽光抱着怀里的人,疑惑地看向面前的未姜,疑惑道:“神君为何会帮我?”
坐在高处的未姜露出得体的微笑:“我并未帮你。”
她看着他怀里已无半丝气息的尸体,淡淡道:“獐麓泽光,如今你可醒悟了么?这便是窃取神明的代价。”
他亦笑了,对着高位处的未姜道:“神君倒是通透。”
这天上的众神总觉得是阿识迷惑了他,可是从一开始,就是他强行在她身上烙下神印,改了她的命盘。
“可我从不后悔冲断她的神脉,我不忍她再受苦修,她合该是我的。”他定定道。
“可你改变不了。”未姜道,“她如今仍要入轮回,历苦修。”
“你不是说,也要将我打入轮回么?”獐麓泽光偏着头看她,“我亦是真神,我知天君在想什么,可是你们左右不了我的命盘。”
“她有我的魂印,我每一世都能轻易找到她,纠缠她。”
未姜叹了口气,那双眼却仍然古井无波,“也罢,我确实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她十世过后,能过得好一些。”
獐麓泽光心中的疑惑更深:“未姜真君究竟为何会帮我?又或是,为何要帮阿识?”
未姜笑了,“獐麓泽光,我历经十世贱命,第九世时,我年迈伛偻,正值风烛残年之际,却在河里捡到一同样悲苦的女婴。”
“你是……”他惊讶出声。
未姜点点头,“我当时姓辛。”
竟是如此,他抱着阿识,有些手足无措。
“獐麓泽光,”阶上的人忽然唤他名字,紧接着道,“我并看不上你。”
她说罢笑了,“所以另有礼物送你。”
他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
凡间。
相传凡间一国母诞下双生子,哥哥壮硕,弟弟羸弱。
两子养在深宫之中,一子在明,一子在暗,在朝堂暗流涌动中相安无事地长大。
又一年,弟弟外出捡回一孤女,被哥哥看见了,也甚为喜欢。
此后事愈发错综复杂,后来哥哥即位,那女既为皇后,又为王妃,诞下的麟儿三五成群,命运被这国家最尊贵的二人牢牢捏在手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