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酒水倒入了长脚杯中，老板娘说了声“慢用”后，又马不停蹄地去照顾别的客人。季汐举起酒杯，凑到鼻尖下闻了闻，辛辣的气息迎面而来。
她选择了味道更重的一瓶。
带果味的酒虽然清爽好喝，但是不太适合这种粗犷、热闹的环境。更何况这家店的海鲜很清淡，配点重口味的酒刚刚好。
“尝一尝怎么样。”
两个人碰了个杯，仰头饮了一口。银星一喝下去就开始咳嗽，脸蛋涨得通红。
“咳咳咳咳……这酒……好辣咳咳咳！”
入口是醇厚酸涩的口感，余味多了一丝胡椒的火辣，猛地灌进喉咙就是浓郁的酒精的味道。
也难怪他呛住了，这只雪狼从来没有喝过酒，这支葡萄酒对他来说太不适口。
“喝不惯的话就算了，要不要换成果汁？”
银星摇摇头：“刚才喝得太急了，我想再试一试。”
看到他坚持，季汐也就没再多说，自己有一口没一口喝起酒来。
窗外的月亮逐渐爬上天空，将这个临港的小镇照亮。路上的人少了许多，街上的小酒馆挂起了黄色的煤油灯，氤氲出一团淡黄色的光芒。远处依稀能听到大海冲刷的呜咽声，漂浮在港口上的船只随着海浪晃动，像是一只只蛰伏的野兽。
敞开的木窗送来阵阵海风，吹得人酒精上头，胸怀酣畅。不知是谁按耐不住，掏出了口琴，小酒馆里顿时响起了悠扬而又忧伤的曲调。
酒杯的碰撞声停了下来，嘈杂的划拳声消失不见，众人渐渐放下刀叉，沉浸在音乐之中。
“黑色是我的心上人头发的颜色，他的嘴唇如同玫瑰
他的面庞美好，双手温柔而优美
我钟情于他停留过的每个地方
我如此爱他而他从来知道……【注】”
年轻的调酒师嗓音清亮而温柔，伴随着悠扬舒缓的口音哼唱起一首民谣。歌声中带着一股无法释怀的悲伤，好似从未诉之于口的爱意便惨遭夭折，远处的海浪声也变得沉重起来。
不知不觉间，杯中的葡萄酒就已经见底。酒精渐渐麻痹着人的意识和理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为时已晚。
突然间“扑通”一声脆响，对面的蓝发少年不知何时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倒在了桌上。季汐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
银星嘟囔了一声，捉住她的指尖，垫在软软的脸颊下睡了起来。
这个人是一杯倒。
季汐费了些力气才自己的手抽出来，无奈地看着他呼呼大睡，只能自己先把盘子里的海鲜吃了。这东西虽然不贵，但也不能浪费，她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几只虾后，身后的椅子被人用指节叩了几下。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他的头发是棕色的，自然卷，五官深邃，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棉麻的衬衣，上面还挂着一层薄薄的盐粒，显然是浸泡过海水。
看到季汐打量的目光，他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尖，低声道：“稍后的吉格舞，你愿意和我一起跳吗？”
“吉格舞？”那双翠绿的眸子中写满疑惑：“我不知道怎么跳。”
“我、我可以教你！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季汐扭头看了眼银星，这家伙还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呼吸均匀而香甜。一旁的老板娘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游客小姐，库珀是个害羞的好小伙子，他肯定是下了半个小时的决心才走到你跟前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还是成全了他吧！拉尼尔的吉格舞很好玩的，保准您能跳个尽兴！”
此话一出，不少人跟着起哄起来。季汐有些骑虎难下，那双褐色的眼睛满怀期待，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身后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算了，就当是打发时间。
……
夜色更加浓稠的时候，酒馆里开始奏起节奏轻快的舞曲。店内男女老少纷纷分成两列，开始成双成对地踢起舞步来。这里的吉格舞和踢踏舞很像，结实的皮鞋踩在地板上踢的哒哒作响，给音乐搭上紧凑的节拍。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掀起碍事的裙边和围裙，跳得干脆而利索。没过一会儿，一首歌下来，大家都浑身大汗，却快活极了，气喘吁吁地笑成一团。
“该我们了，”库珀迎着众人的目光，拉着季汐来到场上。季汐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四周，这里的人大多穿着朴素的衣服，头上裹着发巾，只有她金发碧眼，一副外乡人的模样。
方才虽然看了一场，但是他们的舞步飞快，腿踢得又干脆又利索，她早就眼花缭乱了。现在她脑海空空，啥都没记住。
“我不会跳，怎么办？”少女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出错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别担心，镇上的大伙对外乡人很包容，这里每年仲夏都会有很多游客过来，相信我，我们已经见识成千上万种诡异的舞姿。”
库珀虽说是个大块头，但是心思却很细腻，一番风趣的安慰后，季汐终于笑出声来，音乐随即开始。
欢快的节奏，热闹的气氛，和头顶昏黄的光线，这座小小的酒吧充斥着活力和安逸，在夜幕中好似一处温馨的净土，给劳作了一天的拉尼尔人提供些许抚慰。身处其中，才发觉舞蹈并不算难，季汐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跳了几个八拍后，她逐渐意识到没有人会在意自己——没有人在意她节奏如何，腿抬没抬起来，脚踢得对不对，大家只是笑着，拍着掌，唱着歌，使劲儿用脚把地板踹得‘咚咚’作响。
一曲临近结束，她和其他拉尼尔的女孩子一样放声大笑，金色的鬈发被汗珠黏在了额头。库珀冲她大喊：“跳得真好！”一边说着，一边为她鼓掌。
季汐浑身几乎要散架，却感到于衷的快乐。她冲库珀道谢，学着其他女孩子一样屈膝行了一礼，转身便打算离开。男人愣了愣，突然大步一迈，凑到她面前，耳朵染上一抹羞赧的红。
“等等，我、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他许是冲得太快了刹不住车，结实的胸口几乎撞到了她的鼻尖，季汐连忙后退了半步才拉开些许距离。少女连连摇头：“今晚能这么快乐，已经够了。谢谢你库珀先生。”
“可——”
话未说完，库珀突然顿了顿，目光越过季汐向她身后看去。
那个蓝色头发的少年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他看着距离极近的二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起身，张开手臂，从身后将她抱住，像只大狗一样在她脸颊处蹭了蹭，像是在做某种气味标记。
后背顿时贴上滚烫的怀抱，姿态、动作无一不亲昵。季汐的脸红了红，刚想推开他，却被人抢先开了口。
“他喜欢你，”银星的声音带着一丝惺忪，沙哑好听：“不行。”
*注：歌词摘自民谣《Black Is the Colour》by Roshe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