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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門外傳來有些畏縮的輕叩聲,若暮放下空瓶,起身走去開門。門外,若曉兩手交握,垂下臉只抬起兩隻大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妳就這麼憐憫我嗎?」
    「呃、我…」什麼憐憫?這傢伙想到哪裡去了?若曉不情願地答道:「…我忘記帶門卡了。」
    想想也是,她沒有理由自願地回到他身邊。若暮嘆氣:「進來吧。」然後轉身回房裡,又從冰箱拿出一罐果汁汽水,放在玻璃茶几上。坐回沙發,等待似的看著她。
    但站在門口的若曉仍舊是動也不動。
    「不進來嗎?」他看著幾乎快縮成一團的若曉問道。她嚇了一跳,有些尷尬地抬起頭來,雙頰再次通紅起來。
    她明明下定決心要忍著了,但實際上而言,仍是緊張又排斥……或許又多參雜了些許其他的情感。總之,心情複雜。
    「可以不要嗎?今天……」她紅著臉囁嚅地開口,神態忸怩「我、我的肚子下面真的很痛…」
    若暮抬眼:「知道了,今天不會碰妳的…相信我——」他說這話時,幾乎是無意識地舉起手。
    若曉見著,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小時候,兩人做任何約定時,若暮都會笑著對她說:「相信我嘛。」然後朝她伸出手掌,若曉會笑得非常開心地往他掌心輕輕一拍,算是約定生效。
    已經十年沒有出現的動作,但隨著那話,隨著她的身影在他眼前,他竟反射性地對她伸出手。若暮頹然地倒回沙發,彷彿在嘲笑兩人現在扭曲變形的關係般,冷冷一笑:「總之…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
    若曉恍惚地對他笑了笑,走到他前方,在他對面的單人矮椅上規矩地坐好,拿起果汁罐,試著打開,卻打不開。她悄悄瞄了眼若暮,不情願地轉開目光,看她進退兩難的模樣,若暮什麼也沒說,只將罐子拿過,輕易地打開遞給若曉。
    什麼也沒說,簡直當她不存在似的,轉頭看著窗外。若曉雙手交握地抓著冰涼的鋁罐,上頭浮著的水珠滑過掌心,冷得像他倆此刻的氣氛一樣。
    很陌生,這個少年。雖然每個動作、每個笑容,都如此令人懷念,但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她回憶中的兄長。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笑容,如今每一次都像懲罰,殘忍地提醒她這個事實。
    她有些坐不住地換了個姿勢,將罐子放在桌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而過,若曉的眼皮也越來越重,她單手撐著頭,半夢半醒間——
    「……來吧。」
    「呃!來什、什麼?」毫無預警地,若暮開口道。被他嚇了一跳,若曉惶恐地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愣愣地看著若暮,像在質疑著他的出爾反爾。
    不是說今天不會碰她嗎?
    若暮看了她一眼,嘴角不太經意地淺淺揚起,有些縱容,有些寵溺,但都只晃眼即逝,根本來不及捕捉:「很晚了,妳還是先睡一下吧?」
    「嗯…可、可是……」若曉更加為難了,她看了下若暮,又看了下床鋪。老實說,她從昨晚到現在睡不到兩小時,雖然途中喝了點咖啡因勉強撐著,但仍敵不過睡魔的侵襲想睡起來。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在這個地方休息。這個空間,昨晚的一切,都像針般陣陣貫穿著她胸口,疼得難受。昨晚凌亂不堪的床單早已被整裡的一片平坦,可即使痕跡消失了,她心底的陰影,依舊存在,不可能消失。對若曉來說,要她再次躺在那床上,倒不如叫她去房間外的走廊打地鋪。
    若暮側著俊美的臉龐,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來這稍微躺著睡一下,等妳爸媽回來我會叫妳的。」
    「唔…」
    面對若曉的遲疑,若暮有些不耐地催促道:「還不過來?」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迫下,若曉不得已只給硬著頭皮站起身來,和若暮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她盡可能地往另一邊挪去,靠著沙發扶手緊捱著,不敢看身旁的若暮。
    ……好睏。
    不知不覺中,她已悄悄地倚著靠背,閉上雙眼,睡著了。無意識地,她翻了個身,試著喬出一個更舒適些的位置,背著若暮,短暫地進入淺寐。兩隻手像孩子似的攀在沙發扶手上,睡得小心翼翼又毫無防備,那身影如此嬌小柔弱,楚楚可憐。
    若暮透過落地景窗的倒影,兩隻深不見底的眸子始終緊緊地盯著她,滿是執著。
    他明白,他那十年不見的妹妹,選擇停留在他身邊的理由,是因為同情。同情他這個怪物般醜陋的存在。
    可更可悲的是明知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寬恕或救贖,卻依舊不想放開的他。
    他有罪,而且罪有應得。
    可,在墮入地獄深淵,萬劫不復的最後,他仍拗直地渴望她的存在。
    若曉。
    若暮望著窗外,不著痕跡地無聲喚道。隨著自己雙唇輕啟、舌尖在口腔中輕點,感受著那名字的存在,真真切切的存在。他閉上雙眼,屏息傾聽——她略帶急促卻輕柔的呼吸聲,時而移動身體的窸窣聲。
    身旁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她的存在。
    若暮有些猶豫地轉過身來,身旁的少女,正巧沒有防備地將臉轉過來。她早已睡到忘記警戒,她形狀可愛的嘴唇微微張開,依稀可看見雪白的牙齒瑩瑩如雪,臉頰蒼白,耳畔滑下的髮絲柔軟地拂在頰下,像雪景裡的枝柳般柔美高潔。
    眼睛淺閉上,睫毛間凝住的一滴淚珠,鼻尖上仍難褪哭痕的染著粉紅。
    一個純粹無瑕的存在。
    他被其所迷惑,竟忍不住抬起手,有些顫抖地朝她伸去。
    渴望撫過她柔細墨黑的髮絲,碰觸她柔軟無辜的嘴唇……
    當冰冷的手尖完全背離主人的理智,穿越過寂靜的空氣,觸摸到少女柔和的瘦弱肩膀的瞬間,若暮怔住了。
    若曉撒嬌似的含糊嚶嚀了一聲。只見她皺了下眉頭,糊里糊塗地翻過身來,順著若暮惶恐縮回的手臂,往身旁的沙發空間趴下,側頭倒臥著,蜷縮起身體。
    她頭髮披洩而下,覆蓋在臉龐上,又像涓涓細流般順著沙發的弧度滑下。若暮小心翼翼地看著身旁與自己如此接近的少女,連他自己也沒有查覺到,他看著若曉的目光,簡直像在乞求奇蹟般虔誠卑微。他不敢動,深恐驚醒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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