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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祯心里骤然划过一个猜测,那日踹门而入前隐约听到的激烈声音蓦然撞入胤祯心里,狠狠地撞出一个凹陷来。他忍住任何异样的表现,同德妃说完话后,这才从殿内出来。
    如果那日他听到的没有出错的话……那四哥如今的模样,倒也是可以解释。
    胤祯打算明日下朝的时候便把四哥给堵住。
    次日,胤祯在惯常的位置站定,便搜寻着胤禛,直到康熙帝来前的几息他才堪堪从门外进来。胤祯不满地眨了眨眼,这下子他就得等到康熙帝离开后才能够找四哥了。
    然今日的朝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好过。
    刚开始没多久,康熙帝便突然就着一事大力训斥胤褆,那前所未有的力度像是要把胤褆给责骂得无言以对,就连说话的胤禩都被康熙帝给连带上,一时之间无人敢出头说话。摸不著康熙帝发脾气的缘由,便是上前也没法说些什么。
    不过这是朝臣的想法,胤俄便直接上前劝阻了,胤禟一个没拉住,好悬变成第四个被责骂的人。这风向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胤祯隐晦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除开胤俄这个二愣子不说,其他两人看起来都诚惶诚恐。
    胤祯也知道兄弟几个全都是伪装的高手,这表露出来的有几分真假都还是未知数。
    只是谁都没想到康熙帝当朝又把胤褆给圈禁起来,胤禩直接削成庶人,这猝不及防的速度让胤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猛然抬头看着那两个面如死灰的兄长,又悄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胤禛。
    他总感觉这件事情同四哥有莫大的关系。
    朝会第一件事便是如此严肃,梁九功连着喊了两遍“有事请奏,无事退朝”后,才有人找回话语声,开始陈诉今个儿想说的事情。
    兵部尚书说了些什么事情,同四川与西北有点关系,胤祯有些走神,似乎只听到了年羹尧的名字,不过也没有仔细听,直到胤祯的名头被念了两遍后,他才回神过来皇阿玛在叫他。
    康熙敛去刚才的怒意,对胤祯的走神很是宽容,“这两日,十四照顾德妃的确辛苦,不过这旨意还是要领的。”其中蕴含的笑意打趣,让胤祯有些脸红。
    胤祯的确升官了,虽然西北那旮旯的事情还没有梳理完,但是康熙帝开始注重胤祯在这方面的才华,日后他打算再去西北,也会比寻常皇子容易些。
    这点小插曲让朝会的气氛变得正常了些,哪怕还是和皇子有关的,到底明面上也算是好事。
    岂料下一件事便骤转急下,山东和福建两地都接连出事,甚至爆发了些许起义事件,福建甚至压了几日后才敢告知京城,好在造成的问题并不是很大,眼下福建的被镇压,山东的领头者逃入大山,事情正等待善后。
    去年的收成的确不好,年末年初的雪不够厚,新发的庄稼又遭了灾,这的确是闹事的缘由。不过官员的处理方式让康熙帝神色肃然,连声训斥,直接把山东的几位官员一撸到底,福建的调职换人。
    这一日内的大起大落的确让人有些遭不住,甚至有人默默希望不要再有事情,好在接下来的事情都很稀疏平常,虽然有点费劲,但是当他们从殿内出来的时候,的确算是松了一口气。
    胤祯虽有些惊讶他升官的事情,不过最紧要的还是堵人。在下朝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胤禛旁边,连按惯例需要去安抚两位遭难的兄长的做法都忽视了。
    想必大哥和八哥最想看到的人也不是他,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四哥!”胤祯直接拉住胤禛的袖口,凶巴巴地说道,“你今个儿再跑试试看,我就同你耗上了!”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闹。”他把胤祯的手指给扯下来,看着外面的天色,就在胤祯打算开口阻止他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前,他听到胤禛道,“陪我去看看额娘。”
    “……哦。”憋着一口气想要说的话完全被吞下去了,胤祯的表情就跟吞了酸涩的药汁一般。
    “你想说什么?”
    兄弟两人并肩往后宫而去,苏培盛同胤祯的贴身侍从就在前面引路,留给两位说话的空间。
    胤祯原本想说的自然是德妃的事情,不过被今个儿的事情一打岔,便先问了这事,“四哥,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在其中插手了?”
    胤祯对此心里有数,他得这个的时间有点过早了。
    胤禛淡声道,“你是皇子,本也不需要升官发财,封你个名头,不过是嘉奖你在西北的表现罢了。”
    “不对。”胤祯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胤禛三言两语就糊弄的人,在外面自个儿走了一圈,能长进不少,“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皇阿玛也不用赶着今日来公布啊。”刚好和胤褆胤禩两人的事情前后脚,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皇阿玛当朝把胤褆和胤禩两人撸得也太痛快了点,总不可能是真的因为那几个大臣上折的内容,便生生把皇阿玛给气疯了吧?
    “你想的时候,能不能别只想到一茬,另外一茬呢?”胤禛的话语有点无奈,既然胤祯都猜到了今日的不对劲,后面的事情总得也顺着线索好生想想。
    胤祯撇嘴,被胤禛的话勾起了今个儿的正事,“你和温宪姐姐一样烦人,有事难道不能直接说,总是让我猜测。你和额娘的事情是这样,眼下的事情又是这样。”话刚说出口,胤祯就有点后悔,他还没忘记温宪说过的话,本来没打算这么直接。
    胤禛原本眼含暖意,初听此言,眼眸中顿时冰冷下来,“你想说些什么?”
    胤祯抿紧唇角,咬着腮帮子说道,“我没说什么。”他倔强地看着远处,就是不看胤禛的眼睛。
    胤禛知道胤祯是在打听些什么,不过这是德妃同他的事情,他并不打算把胤祯和温宪给卷进来,“额娘是被胤禩和胤褆两人所害。”胤褆应该是被胤禩给拉下水,然张同名的确是胤褆麾下,这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决的。
    胤祯原本还想着当做听不见,在听到此语猛然站定,神色扭曲起来,“他们两人怎敢如此!”德妃的情况凶险异常,要不是及时发现不对,事后被陈御医妙手回春,眼下都不知情况如何!
    胤禛神色淡漠,“皇阿玛便是在责罚他们,而对你也有补偿的意味。”
    “补偿?”胤祯起先有些疑惑,继而脸色大变,“他们是为了把我从西北弄回来?”
    “你在西北风生水起,皇阿玛有意让你接手军权的事情。”胤祯既然猜到了一些,胤禛也不打算隐瞒,“此事是冲着我来的,的确是有些……”
    他还没说完,便被胤祯重重打断,“好了,四哥。你不必安慰我。”
    哪怕胤禛的说法也是正确的,然若不是因为胤祯,胤禩等人何以会弄出这等动静,若真的有罪过,也是他同四哥的问题。他听不得四哥总是把责任往自个儿肩上扛。
    “所以这一出,你早便知道了?”
    胤禛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摩挲指腹,想起了温凉,“是温凉警惕在前,而后发现了端倪。此事复杂,皇阿玛能做到如此便是极致,你若参与反倒是大祸,余下的,让我来便是。”胤禛对胤祯知之甚详,看着他的模样便知道他仍以为是不够的。
    那自然是不够,谋算到他们额娘身上来,只是这般,自然是不够的。然这不能在康熙帝面前表露,胤祯若是动手太过直接,被康熙帝发现不是好事。
    胤祯有点不甘愿,不过他知道眼下能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胤禛极力争取。康熙帝不会希望看到兄弟相残的画面。
    “我知道了。”
    永和宫就在眼前,胤禛停下脚步,没有进去,“你进去看看便可,我待会再来。”
    胤祯的话噎在喉咙,目送着胤禛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胤禛若不想在德妃清醒的时候见面,胤祯也无法做些什么。每个人心中都有跨不过去的坎,有迈不过去的坑。争取不来,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
    胤祯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宫内。
    朝堂上康熙帝骤然来的这一出,惹得不少人心中腹诽。康熙年间的这些个皇子,堪称是大清朝以来升降速度最快的一批。胤禩这一次被直接撸了个干净,胤褆更是被彻底圈禁,这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竟是摸不准康熙帝心中的脉络。
    温凉听闻消息的时候,便知道康熙帝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论胤禩胤褆两人谁为首谁为从,此事被康熙帝所知,两人在康熙帝心中彻底失去可能。
    康熙帝不会容忍一个打算弑杀庶母的皇子登位,在太医院安插人手这事明里暗里是有的,可直接到德妃这一出的情况,足以让康熙警惕!
    温凉在心里盘算了一二,经此一事,胤禛的地位倒是越发稳固起来。
    久久不曾出声的系统也在这个时候刷了一把存在,【滴——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
    温凉微眯起眼睛,倒是也快了。
    只是任务的完成,便意味着康熙帝的逝世,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隐隐有种难受的感觉。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消失得又很快速。
    然温凉仍记住那一瞬间刺痛的感觉,那叫做难过。
    温凉抿唇。
    康熙五十年七月,武仁送到雍亲王府的东西都被一一甄别,里面有真有假,不过大部分都是有理有据的真货,倒是为胤禛省了不少功夫。其中一部分不适合公布的自然是暗地里被解决,剩下的一一开始被酌情抛出来,惹得朝野有些动荡。
    至于事关噶礼的那本账本,最终依旧被压下来。温凉仔细斟酌后,认为账本的情况有真有假,不论武仁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本,显然是有些问题的。若是把这样的账本呈现上去,自然做不得数,索性便直接判做是假。
    温凉生辰那日,胤禛同温凉喝了一宿酒,温凉彻底醉倒。如水月色洒满了庭院,那寂寥暗淡的星辰偶尔一闪,透出些许萧然的气息。
    胤禛扶着温凉入屋,两人的气息混合在一处,酒意混着胤禛身上的清冷幽香,让温凉一贯清醒的头脑越发迷糊起来。纤长干净的指骨扯着胤禛的领口,他靠在胤禛肩窝处嘟哝了两声。
    胤禛一怔,听得清清楚楚。
    “先生不后悔?”
    胤禛的酒量甚好,哪怕喝到了后半夜,漆黑的眼眸也只是越发清明,带着些酒后的凉意,他伸手摩挲着温凉的脖颈,像是在给他后悔的机会。
    温凉轻笑了两声,清冷的嗓音带着懵懂的诱惑。胤禛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把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语调融合在一处。
    他说,“你何时见我悔过?”
    伴着夜色寂寥的冷意,如火一般的热情混杂着摇晃的节奏,像极了夜间乍放的昙花,美丽至极,又珍贵至极。
    温凉不愿回想夜间的画面,但那是他睡得最沉的一夜。
    ……
    八月底,刑部尚书启奏噶礼贪污,接连批判数条罪责,康熙帝没有在朝堂上立刻回复,而是压下不提。
    九月,江南乡试结束,不久,江南巡抚张伯行密奏江南出现科举舞弊,副主考官赵晋受贿,阅卷官合伙作弊,主考官左必蕃知情不报。次日,康熙帝发现江南织造李煦奏报,江南学子涂抹考场字迹,又抬着财神爷游街,惹来万人围观。
    张伯行、李煦皆是康熙帝信重的能臣,此事必定不是无中生有,康熙帝连派户部尚书张鹏翮,漕运总督赫寿为钦差大臣,同江南巡抚张伯行一起处理此事。
    康熙帝震怒,被派去的官员自然是认真办事,不过十日便接连有消息传回。此事不仅是江南学子重视,就连京城内也屡屡提起此事。
    胤禛因温凉一直盯着噶礼,对噶礼的情况也很是清楚。噶礼本来就有前例,又因着武仁那本无中生有的账本,倒是把目光锁定了此事,“先生以为,噶礼是否参与其中?”
    温凉本是在外书房同胤禛商谈朝中的事情,突然听胤禛一问,停下毛笔来,“爷以为,区区几个主考官,若背后无人,敢在江南之地闹出这样的事情?”
    胤禛轻笑道,“那可不定,财帛动人心。”
    “当初某惦记噶礼,便是因为此人虽有能耐,然贪财过度,所到之处必定疯狂敛财,事后丢下一地问题。但因着没有确凿证据,屡屡被脱身。噶礼虽是两江总督,不过从他处下手撬开江南,也算是个得宜的着力点。不过那是当初,眼下爷备受瞩目,这江南的事情暂且还是不宜插手。”除非是康熙帝吩咐。
    此前的情况同现在又不同,温凉尚且在江南的时候,京城中还不是如今的局面。眼下隐约有着胤禛一家独大的局势,胤禛便不能肆意妄动,盯着他的人可不少。
    “若真的有噶礼参与,那可不容易处置。”胤禛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户部尚书张鹏翮同那两江总督噶礼可有着儿女亲家!
    温凉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者同噶礼没有关系呢?”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凉,道,“若是真的,先生岂不是没面子。”他随着说话的动静越发地靠近温凉,先是偷了个吻才低笑着开口,“为了让先生不会如此,那噶礼总得做点什么才是。”
    这状似昏君的话语让温凉面无表情地挪开椅子,“爷还是认真做事吧。”他指了指桌面,那里还有一小堆没看完的密信。
    胤禛失笑,倒是端正了态度。
    果真如胤禛所言,原本势如破竹的钦差在触及到噶礼时,顿时成了寸步难行的泥人,你推搡来我推诿去,户部尚书张鹏翮倒是和江南巡抚张伯行两人对上了。纷飞的奏折从江南飞到京城康熙帝的案头,彼此的意见完全不同,顿成胶着局面。
    案情很是波折,康熙帝为了让案情继续,先是停职了噶礼张伯行两人,让钦差加紧勘查。然得出的结果不尽人意,随后又有证人上吊自杀,闹得事态无法阻止。张鹏翮取了折中的法子,惩处几个小官了事。
    然江南学子不满,康熙帝看着奏折也更是不满。而后的事态,让康熙帝又另派钦差户部尚书穆和伦,工部尚书张廷枢前去,得到的结果也不尽人意。张伯行的奏折铿锵有力,坚持为江南学子发声。
    这种结果,早在温凉的预料中。
    温凉不可能记住曾看过的所有事情,他只记得在今年会发生此事,然猜测出这般情况,也不难。从康熙帝派出户部尚书张鹏翮时,此事便注定不能容易了解。张鹏翮自然会包庇噶礼,然江南学风盛行,才子矜傲,不必他处容易妥协。没有合理的解释,他们无法认同。
    科举是朝廷的命根,康熙帝自不会坐视不管,这是个两难的局面。又因着后面的人不敢得罪前头的几位尚书,就算闹到中央也没人敢彻底翻案。
    当康熙帝着人把案情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时,他也同样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意见纷纷者众,有以为噶礼与舞弊案关系不大,只有查实不力的罪责,反倒是张伯行诬陷噶礼,罪责更大些。也有意见不同者,不过声音较小。
    康熙帝蹙眉,又问诸位皇子意见。这倒是有了不同的反应,有以为各有其过,也有以为噶礼罪责。当康熙帝问及胤禛,胤禛答曰:“噶礼。”
    “为何?”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噶礼本性如何,早有所察,张鹏翮等人的奏折赞誉太过。证人情况蹊跷异常,众人皆畏尚书风光,反倒忽略了平凡事。”
    康熙帝颔首,决定此案提交中央,让九卿、詹事、科道等人共同审查这场舞弊案,本也以为此事可到此为止,未曾料到依旧起了风波。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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