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嘉一袭红裙,坐在沙发上和李韵视频通话。安城的家宴更为热闹,母亲念叨着她寒假作业的完成情况,镜头掠过诸多熟面孔,她一一问好。
李韵突然说:“今晚你和宁笙都不在我身边,我还有点不习惯。”
戴清嘉奇怪道:“姐姐呢?”
“这还用问吗?”李韵解释说,“今年是她和景望结婚的第一年,景望虽然不在,她是要到俞家那边去,见一见俞家的长辈的。”
戴清嘉拆开一颗糖果:“那我觉得她还不如待在我们家。”
“呵呵,你一点不懂人情世故。”李韵上纲上线,“我和你这样自我为中心的小姑娘说话就是对牛弹琴。”
李韵挂了电话,正好朱静在酒店预订的年夜饭送到了,她招呼众人吃饭。
戴清嘉到洗手间洗手,随便冲了两下水完事,正准备走人,在门口撞上迟来的俞景望,他不认可地说:“如果在医院,你这样洗手,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了。”
俞景望不喜欢管她的事,不过他好像在洗手的问题上有洁癖,戴清嘉故意将冷湿的手贴他脸上:“搞错了吧?你以为谁都是医生护士,我又不想进手术室。”
戴清嘉洗完还碰了门把手,俞景望把她推回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重洗。”
戴清嘉被迫按照七步洗手法,重新洗了一遍、她暗自腹诽,这个寒假从俞景望身上学了两个无用技能,一是七步洗手,二是给男人戴套。
朱静一家人非戴清嘉的至亲,但是年夜饭的氛围很好,她不需要接受长辈的各种问询和批评,用餐体验愉悦,她对俞景望说:“你小姨家,和我家真的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戴清嘉抿化一块细嫩的鱼肉:“就是很民主,和我妈妈不同,刚才小表妹调皮,打破了叁个碗,小姨只是教育了她一下。”
俞景望侧视她:“我猜你小时候比她调皮百倍,岂不是天天被教育。”
“猜对了呢。”戴清嘉笑嘻嘻地说,“还会挨打,李老师越打我越皮,我越皮她越打。”
春晚开始之前,他们在庭院陪小表妹放烟火。因为上海禁烟花爆竹,只能勉勉强强买到手持的冷光烟花,小表妹慷慨地分给戴清嘉一盒。
戴清嘉向俞景望借火,他按下火机,烟火棒在寒夜燃起的一簇火花,她的脸庞被点亮,双眸映着灼灼的火光:“我上次玩这个还是在小时候。”她手心慢慢靠近。“叫做冷烟花,真的不烫吗?”
俞景望阻止不及,戴清嘉啊地一声,烟火棒脱手,在她的红裙上烧出黑洞。
俞景望立刻抓她起来,快步走上草坪,打开水龙头,将戴清嘉烫伤的手放在水下冲洗,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触碰燃放中的烟花,第一回直白地评价她的智商:“戴清嘉,你是不是犯蠢?”
刺骨的冰水喷涌而出,手上传来刀割的疼痛感,戴清嘉痛呼:“好冰!手好痛!”
“忍着。”俞景望无动于衷,“一点小伤,没什么值得叫痛的。”
戴清嘉诚恳地说:“我这个人的耐受度比较低,不可以吗?”
“是么?”俞景望看着她,“我看也不低。”
直到戴清嘉冻得麻木,俞景望终于放开她,她迅速地将冰冷的手塞进他大衣的口袋,由他的衣服布料吸收潮湿的水分,她想起来回嘴:“你才蠢,冷烟花,冷字的意思,你知道吗?”
俞景望怠于和她争辩,他的表情与听她说星座的时候别无二致,大意就是她违背科学胡搅蛮缠。她在他的沉默里有片刻的恍惚,这句话最早是戴宁笙和她说的,小时候她玩烟火棒的时候,不小心挥到戴宁笙的手,她紧张地问姐姐痛不痛,戴宁笙笑容不改:“不痛啊,因为是冷烟花,冷的意思就是不烫,所以我不痛。”她伸手过来,“但是,我还是想要瞳瞳给我吹一下。”
戴宁笙的理科成绩很好,不过比起相信科学,她一直更相信文字,也擅于运用文字。戴清嘉当时还处在很天真的阶段,她对姐姐说的深信不疑,今天亲自触碰,才又回想起来。
俞景望眼见她莫名其妙走神:“发什么呆?”
戴清嘉的手放置在俞景望的口袋,与他变相的牵手,她闲话说:“我在想,年后要回安城了呢。”她叹气,“我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完,怎么办?”
俞景望审视着她:“你想到的是这个吗?”
他们站在幽深的角落,绿植的前方,小女孩挥舞着烟火棒,一道亮丽的光束,落在戴清嘉的眼里,她因此看不清俞景望的脸,有点冷,她向前一步拥抱他:“那我还能想什么?你不懂我们学生的不容易。”
她的举动很大胆,只要朱静注意到动向,就有被发现的危险。俞景望不是好人,却也不需从家人面前偷情获取快感,他沉声说:“我们应该谈一谈除此之外的事。”
小表妹在呼叫戴清嘉,她放开俞景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笑着说一句新年快乐,离开了角落。
戴清嘉的衣裙在月光下不再那么鲜艳,暗暗的红,像幕布的颜色。幕布不可能永远静止,只是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拉开帷幕还是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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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完一场医学伦理的学术论坛,俞景望出席了大学旧友的聚会。餐桌上大家很平常地叙旧,不是很深的情谊,但是说起过去的事情总有话聊。
俞景望和秦殊月,作为昔日恋人,坐在相对的位置,难免被点名:“我们还以为毕业几年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呢。”他代替当事人遗憾说,“如果不是俞医生英年早婚,或许你们可以再续前缘。”
秦殊月微笑着饮酒,俞景望扫了说话人一眼。说话人知道他的脾气,玩笑也就到此为止,不敢再过分。
真正的对话在餐后展开。俞景望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秦殊月在走廊拦下他:“谈谈?”
两人走到露天阳台,在这里可以看到外滩的夜景,秦殊月背靠着栏杆,慢慢开口:“在酒吧那天,其实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与你从不来徐汇校区相对应的,是几乎每一个周末,我都会去到医学院的图书馆和你一起自习。”她笑一下,“你看,我说的是和你,不是陪你,因为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话,我们可能一个月见一面?那算什么恋爱呢,你既没有恋也没有爱。”
俞景望不理解她旧事重提的用意:“你喝醉了。”
“我没有。”秦殊月收敛笑意,执着地盯着他,“当年分手的时候我没有说,现在我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你认为在恋爱阶段我们两个人非常独立且理性,或许是这样,但是,我的喜欢远大于你的喜欢,我们从始至终都不平等。——你习惯女生喜欢你了,大概也习惯我对你付出,哦,可能你都察觉不到我在付出。”
秦殊月攀上俞景望的肩膀,温热的酒气拂过他的耳畔:“我在想,你的妻子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呢?”
俞景望退开,秦殊月冷哼道:“她应该是惨多了。俞景望,我曾经很讨厌你的冷漠,多年不见,你怎么还不如以前了?新婚出轨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她诚心地说,“接下来,需要我给你介绍离婚律师吗?”
“其实我们没有什么谈的必要,殊月。如果不是冤假错案,旧事没必要翻出来再提。”俞景望与她保持着距离,声音没什么起伏,“至于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劳烦你关心。”
餐桌上开的是白酒,秦殊月饮过量,有点站立不稳,正巧共友经过,俞景望请托他照顾秦殊月,自己不再和她纠缠,返回包间道别,开车驶向公寓。
进了家门,俞景望发现错过了戴宁笙的电话,他们平时会通话,只是频率比较低。她会倾向于在微信上和他讲事情,很少主动打电话。
俞景望迟迟未按下回拨键,他应该和宁笙说什么?以前他们尚可以聊天,现在的状态则是除了正事之外无话可说。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有新的电话拨入:“俞先生,关于您的财产状况,我已经整理完毕,制作成清单发到您的邮箱。协议的具体细则,可能需要您回到安城后,我们再约时间,按照您的意愿拟定。”